你看那街边,日头底下忙忙碌碌的,或是田埂上弯腰插秧的,再不然就是茶馆里摇头晃脑听书的。这些人,我们今天习惯叫他们 老百姓 ,或者 民众 ,更官方点儿是 公民 。可要是把时光倒流回那个百家争鸣的年月,尤其是去听听道家那些 仙风道骨 (咳,虽然他们自己未必这么觉得)的人物怎么谈论这些 寻常 的人,你可能会发现,他们似乎没有一个我们想象中那么 固定 、那么 统一 的 称呼 。
道家,讲究一个“道法自然”,讲究 无为而治 。他们的视角,好像总是在俯瞰,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瞧不起的俯瞰,而更像是站在极高的山顶,看山下的河流蜿蜒,看树木生长枯荣,看云卷云舒。在这样的视野里,那些生活在大地上的人们, 黎民 也好, 庶民 也罢,他们首先是“ 存在 ”的一部分,是“ 自然 ”的一部分。
要说典籍里有没有提到具体的称谓?当然有。《道德经》里,“ 圣人 ”这个概念总是跟 百姓 联系在一起。“ 圣人 处 无为 之事,行 不言 之教;万物作焉而 不辞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这里的“万物”和“ 百姓 ”,似乎是放在同一个维度去讲的。 圣人 对待万物如此,对待 百姓 亦如此。不加干涉,任其 自然 。

还有那句把多少人搞糊涂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 刍狗 ; 圣人 不仁,以 百姓 为 刍狗 。”哎呀,这话听着真刺耳! 刍狗 是什么?草扎的狗,祭祀用完就丢弃。难道道家觉得 百姓 就像用完就扔的草狗?非也非也!这可不是字面意思的残忍。这里的“不仁”,不是“没有仁慈”,而是一种“ 不偏不倚 ”、“ 一视同仁 ”的状态。天地对万物,不带有任何主观的好恶,无论是参天大树还是路边野草,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 地上的人 ,都一视同仁地受天地大道的滋养,也一视同仁地面临生老病死。 圣人 看待 百姓 ,也应该像天地对待万物一样,不以个人的情感、喜好去区别对待或强加干涉。不偏爱,也不厌弃;不强行教化你变好,也不因为你“不好”就去惩罚你。是一种极端的 公平 和 无为 态度。所以,“ 刍狗 ”在这里,更像是一个 比喻 ,比喻那种 不带价值判断 、 任其自然 的 存在状态 。这可不是一个对 百姓 的 称呼 ,而是一种看待 百姓 的方式,一种 圣人 应该采取的 治理原则 。
除了这种有点玄乎的比喻,道家也用一些更常见的词。比如“ 黎民 ”。这个词古已有之,指代的就是广大的 民众 , 老百姓 。《道德经》第八十章描绘的“ 小国寡民 ”理想状态,那里的人们,“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那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生活,就是对 黎民 最美好的设想。他们是 朴实 的, 自足 的,没有太多的欲望和纷争。
再比如“ 庶民 ”。相对于王侯将相, 庶民 就是普通人。在道家看来,道普遍存在于万物之中, 不分贵贱 。王侯的“道”和 庶民 的“道”并无本质区别。甚至很多时候,那些处于下层、更接近自然状态的 庶民 ,反而比身居高位、心思复杂的统治者更容易体会到“道”的 真谛 。
但如果非要找一个道家最推崇的 百姓 状态,那可能不是一个具体的称谓,而是一种 意象 或者 比喻 。他们赞美“ 赤子 ”,赞美“ 婴儿 ”的状态——那种纯真无邪、没有心机、顺应本能的状态。他们推崇“ 朴 ”——没有经过雕琢的原始木料,比喻 百姓 应该保持 质朴 、 天然 的本性,不被外界的规矩、礼法所污染。他们说“ 圣人 抱一,以为天下式”,这个“一”是什么?可能是道,也可能是那种 混沌 、 未分 、 朴实 的 元初状态 ,而 百姓 ,如果能回归到这种状态,就是最符合道的。甚至《道德经》第二十章里, 圣人 还把自己跟“ 俗人 ”、“ 众人 ”对比,说自己“独兮其闷闷”、“独兮其 昏昏 ”,好像 愚人 一样。这里的“ 众人 ”、“ 俗人 ”也是指 百姓 ,但 圣人 并不以高姿态去看他们,反而有时会“模仿”他们那种 不思虑 、 不争辩 的 愚朴 状态。这不是真的说 百姓 愚蠢,而是借此反衬出过度“聪明”、过度“算计”的不好。
所以,道家怎么称呼 百姓 ?答案不是一个单一、明确的词。你可以说他们用过 黎民 、 庶民 ,偶尔也用 众人 、 俗人 。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看待 百姓 的 方式 :把 百姓 视为 自然 的一部分,尊重他们的 自发性 ,不主张过度的干预和教化,推崇 质朴 、 无欲 的 状态 。
跟儒家那种“ 民为贵 ,社稷次之,君为轻”的 政治 视角不同,儒家是要主动去 爱民 、去 教化民 、去 塑造民 。而道家呢,好像是往后退了一步。他们觉得,道已经包含了 百姓 的一切,你人为地去“为他们好”,反而可能 破坏 他们 内在的和谐 。统治者( 圣人 )要做的是 顺应 ,是 不折腾 。就像河流自己会流向大海,你不需要在旁边拼命挥手指导方向。 百姓 自有其生存的逻辑和智慧,你只要提供一个 宽松 的环境,让他们自己去 生息繁衍 就好。
在道家的理想图景里, 百姓 们过的是一种 简单 、 自然 的生活。没有那么多等级区分,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没有那么多 竞争 和 欲望 。他们安于自己的生活,满足于眼前的所有,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也不为此感到遗憾。这是一种 反城市 、 反文明 的倾向,是对人类 社会性 的一种 疏离 ,而更强调 个体 与 自然 的 和谐统一 。在这种图景下,“ 百姓 ”这个集合概念本身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每一个 个体 都能回归到那个 无思无虑 的 本真状态 。
所以,别纠结于道家非要给 百姓 一个什么 称呼 了。他们真正在乎的,不是一个 标签 ,而是一种 状态 ,一种 关系 —— 圣人 (统治者)与 百姓 之间的 关系 , 个体 与 道 的 关系 , 人 与 自然 的 关系 。在那个 清静无为 的世界里, 百姓 不是被管理的 对象 ,不是被教化的 土壤 ,他们只是 存在着 , 自然地存在着 ,像山间的野花,像水里的游鱼,像天上的白云。他们就是他们自己, 朴实 的 生命 ,在 道 的 怀抱 里,自生自灭, 无思无虑 。这种看待方式,何尝不是一种更深刻的 尊重 呢?尊重他们的 野性 ,尊重他们的 自主 ,尊重他们 不需要 被定义和被 称呼 的 权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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