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当我第一次坐在那张椅子上，还没完全回过神，就听到有人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张总”。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感觉特别奇妙，像突然被硬塞进一个 oversized 的称号里，有点别扭，又带着点儿，怎么形容呢，虚幻的重量感。那一声“总”，听着正式，听着有地位，但也，莫名地就拉开了点儿距离。你和下面的人之间，仿佛瞬间就隔了一层透明但结实的玻璃。
“总”、“经理”、“主任”……这些是职场里最常见的称谓了，带着浓浓的官方色彩。喊出这些词，意味着一种既定的层级关系，一种规章制度里的定位。它高效，明确，尤其在大型企业，或者那些讲究论资排辈、等级森严的传统行业，这是标准配置，没人觉得不对劲。它传递的是一种“我是你的上级，请汇报/执行”的信号。但同时，也常常伴随着一种疏离感。下属在你面前可能就不那么敢说真话了，尤其是一些需要打破常规、需要创意的场合，一句生硬的“总”，有时候就把活泼的思路给摁死了。就像穿着笔挺的西装去野餐，总归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再来听听“哥”、“姐”。这称谓，一耳朵听上去就熨帖得多，带着江湖气，带着人情味。它迅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模糊了冰冷的上下级界限，让大家更像一个并肩作战的团队，或者，夸张点说，像个大家庭。在一些氛围比较开放、扁平化的公司，尤其是互联网或者创业公司，“X哥”、“Y姐”简直是通行证。它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沟通更顺畅，大家敢开玩笑，敢提不同意见，工作氛围也会轻松很多。你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总”，而是那个可以一起撸串、一起吐槽，关键时刻也能拍板扛事的“老大哥”或“大姐”。但这也有个度的问题。叫得太亲近，有时候分寸感就容易模糊，工作中的严格要求，纪律性，可能就不那么容易落实。毕竟，“亲兄弟明算账”，但天天喊“哥”，真到要“算账”的时候，总得掂量掂量那份情面。
还有些地方，或者某些特定岗位，流行喊“老师”。比如设计、教育、技术研发、咨询等等。这称谓，带着一份尊重，一份请教的姿态，更强调知识和经验的传承。喊你“老师”，意味着下属认可你的专业能力，是来向你学习、接受指导的。这种称谓我很喜欢一部分，它能让人感受到价值，觉得自己的积累是被看到的。它建立的不是权力关系，而是影响力和引领关系。被喊“老师”，你会更愿意倾囊相授，希望他们能青出于蓝。这是一种很正向的互动模式。但要注意，如果被喊“老师”的“上级”本身能力没那么服众，这个称谓就容易变得尴尬，甚至沦为一种讽刺。
甚至，有些公司，直接就是直呼其名。不带姓，不带职务，就像朋友一样。“你好，王伟”、“那个事儿，李丽你负责跟一下”。这种通常出现在极度扁平化、追求极致平等和效率的公司文化里。它干净利落，没有冗余，大家似乎瞬间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只看能力和贡献。这种模式，对于年轻、个性鲜明的团队来说，接受度很高，它消弭了等级带来的隔阂感，让沟通效率 max。但对于习惯了传统模式的人，或者在需要明确责任、承担后果的场景下，少了那层“总”或“经理”的“身份认证”，有些人可能会觉得不适应，甚至觉得“没规矩”、“镇不住场子”。
所以，下级应该怎么称呼我？这问题没有唯一的、标准答案。它藏着你个人的管理哲学，藏着你对团队氛围的期待，藏着你希望在下属心中扮演的角色。
我是个实用主义者，也是个多少带着点理想主义情怀的人。我经历过被喊“总”时的飘忽，也经历过被喊“哥”时的自在。如果让我选，我大概会偏向那些更有人情味儿、更能拉近距离的称谓，比如“哥”，或者干脆，如果环境允许，直呼我的名字。为什么？因为我信奉的是协作的力量，而不是命令的权威。我希望我的团队是充满活力、敢于表达的，而不是唯唯诺诺、等着我拍板的。我希望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可以沟通、可以请教、也可以一起犯错、一起成长的“人”，而不是一个只有头衔和要求的冰冷符号。
喊我“总”，当然也没问题，我知道那是职场规矩，是基本的尊重。但如果能在规矩之外，多一点真实、多一点温度，那就更好了。我会留心听他们怎么称呼我，那里面藏着他们对我的第一印象，藏着我们关系进展的密码。有时候，我会主动跟他们说：“你们直接叫我老张（或者我的名字）就行，没那么多讲究。”看看他们的反应，有的是如释重负，有的是习惯性地继续喊“总”，甚至有人会觉得我在“客气”。这都是人情世故，都在这小小的称谓里头打转。
说到底，称谓只是个载体，真正重要的是你如何去填充这个载体，你如何用你的行为去定义那个“总”、那个“哥”、那个“老师”，或者那个名字。你希望下级怎么称呼你，其实是在问：你希望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上级？一个让人敬畏而疏远，一个让人亲近而放松，一个让人尊敬而学习，还是一个让人觉得平等而直接的？
我呢，我希望他们能发自内心地喊出一个让他们觉得舒服、自然，同时又包含着一份基本的职业尊重的称谓。而这份尊重，不是因为那个称谓本身有多响亮，而是因为我在日常的工作中，用我的专业、我的担当、我的真诚赢得了它。那时候，无论他们喊我什么，我都觉得挺好。因为我知道，我们是在一起做事情，一起往前走，而不仅仅是简单地“管理”与“被管理”。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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