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乡管妈妈叫什么?揭秘那些充满吴侬软语的妈妈称呼

我们那儿,江南水乡,一个被时间泡得温吞吞的小镇,喊一声“妈”,嘴里出来的音,十有八九是 ” 姆妈 “。

这两个字,得用我们那的土话说出来才够味儿。第一个字,“姆”,声调要往下沉,沉到肚子里,再轻轻地弹上来,像一块石头丢进井里,带起一圈闷闷的回响。第二个字,“妈”,要短促,要轻,像蜻蜓点水,尾音收得干净利落。连在一起,就是 ” 姆妈 “。不是普通话里那种四平八稳的“妈妈”,也不是英文里那个亲昵的“Mommy”。它带着水汽,带着灶台的油烟味,带着老巷子里青石板路的光泽。

我第一次有意识地喊出这个词,记忆已经模糊了。大概是在刚学会走路,颤颤巍巍地扑向一个温暖的怀抱时。那个怀抱,就是我的 姆妈 。后来,这个词就成了我的万能钥匙。

我家乡管妈妈叫什么?揭秘那些充满吴侬软语的妈妈称呼

肚子饿了,拖长了音,对着厨房的方向喊:“ 姆——妈—— ,饭好没好啊?” 那声音里全是撒娇和不耐烦,像夏天里黏腻的知了叫。

在外面闯了祸,被大孩子欺负了,哭着跑回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第一声一定是带着哭腔的:“ 姆妈! ” 这一声,是委屈,是求救,是全世界崩塌时唯一的支撑点。我的 姆妈 就会从屋里冲出来,手里可能还拿着锅铲,或者正在搓洗的衣服,满手的泡沫,二话不说先把我搂进怀里。她的围裙上,永远有最好闻的味道。

长到十几岁,叛逆期,天底下最烦的人就是 姆妈 。她让你多穿件衣服,你嫌她啰嗦;她让你早点回家,你觉得她管得宽。那时候,我喊她,声音是硬的,是往外推的。常常就是一声生硬的“ ”,省略了那个缠绵的“姆”字,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独立、成熟。吵架的时候,更是连名带姓地在心里咆哮,嘴上却还是不争气地蹦出一句:“我说了你别管!”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刀子。现在想起来,真混蛋啊。

可她呢,好像从不在意。无论我用哪种腔调喊她,她都听得懂。她能从我那一声“ 姆妈 ”里,听出我是高兴还是沮丧,是真心还是敷衍。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解码师,我所有的情绪密码,都藏在那两个简单的音节里。

在我们镇上,不光是“ 姆妈 ”这一种叫法。

我奶奶喊她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太姥姥,用的是另一个词——“ 阿娘 ”(A-niang)。这个“娘”字,发音很古朴,有点像戏文里的念白。我小时候听奶奶这样喊,总觉得“ 阿娘 ”这两个字,比“ 姆妈 ”要老,要更有分量。它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年代传下来的,带着宗祠的庄重和土地的厚实。听邻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们聊天,她们提起自己的母亲,也都是一口一个“ 我伲阿娘 ”。那神情,是敬畏,也是无限的怀念。仿佛“ 阿娘 ”这个称呼,本身就是一块时间的琥珀,封存着一个女儿对母亲最原初的记忆。

而现在,镇上的小孩,越来越多地开始喊“ 妈妈 ”了。就是普通话里那个,字正腔圆,每个电视台主持人都会说的那种。我表妹的孩子,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不点,抱着他妈妈的腿,奶声奶气地叫着“妈妈,要抱抱”。声音很好听,很标准,像教科书里印出来的一样。

我看着,心里却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倒不是说“妈妈”这个词不好,只是觉得,当所有人都开始用一种标准化的方式去表达同一种情感时,那些根植于 方言 水土 的,带着独特肌理和温度的词,就好像在慢慢地褪色。

我们那声“ 姆妈 ”,它不仅仅是个称呼啊。它连接着一整套生活方式。喊一声“ 姆妈 ”,我脑子里出现的,是她骑着那辆老旧的二八自行车,车筐里放着刚从菜场买来的,还带着泥土气息的青菜;是她在闷热的夏夜,摇着蒲扇为我驱赶蚊子的背影;是她在我每次离家时,往我行李箱里塞满的各种酱菜和咸货,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外面吃不到这个味道”。

这些画面,这些味道,这些声音,都和“ 姆妈 ”这个发音,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换成标准流畅的“妈妈”,总觉得,好像隔了一层什么,少了点我们本地人才能心领神会的“根”的味道。

如今,我在千里之外的大城市里打拼。和家里的联系,全靠那一根细细的电话线。每次拨通电话,当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时,我都会下意识地,用最地道的家乡话,轻轻地喊一声:

姆妈 。”

声音不大,却好像瞬间跨越了千山万水。那一刻,我不是写字楼里那个穿着正装、表情严肃的某某某,我变回了那个在青石板路上奔跑,会为了一个糖人而大声呼喊她名字的小孩。

电话那头,我的 姆妈 ,总会用同样带着水乡口音的声音回应我:“哎,侬好伐?”(哎,你好吗?)

就是这简单的应答,这声我们家乡独有的“ 姆妈 ”,成了我在这坚硬城市里,最柔软的盔甲。它提醒我,无论走多远,我从哪里来,我的根在哪里。那个被称为“ 姆妈 ”的女人,她就是我的故乡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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