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营口在渤海怎么称呼?
这个问题,你要是去问官方的宣传册,它会告诉你,叫 渤海明珠 。听着亮晶晶的,挺美,对吧?像一颗打磨光滑的珍珠,镶嵌在海岸线上。但你如果来问我,一个在这片海边闻着咸腥味儿长大的营口人,我会告诉你,这个称呼,太轻了,太滑了,抓不住我们这儿的魂。
对我们来说,营口在渤海的第一个,也是最实在的称呼,其实是—— 湾底 。

对,就是海湾的那个湾,底部的那个底。你摊开地图看看,辽东湾像一个深深凹进去的口袋,而营口,就蹲在这口袋的最深处、最里面的那个角落里。这地理位置,决定了我们这儿海的性格。它不是那种一望无际、蔚蓝得让你心醉的浪漫大海。不,营口的还,尤其是老城区的海,是黄的,是浑的。
因为我们是 湾底 ,所以潮水退去的时候,留下的不是金色的沙滩,而是广阔得能跑到天边去的泥滩。黑黝黝、油亮亮的泥滩,踩上去噗嗤噗嗤地响,能陷到脚脖子。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子海泥和水草混合的味道,外地人可能觉得腥,我们闻着,那是家的味道。这泥滩里,藏着我们餐桌上的一切——嘎啦(蛤蜊)、蚬子、海螺、螃蟹……每到落潮,你能看见成百上千的人,拎着小桶,拿着耙子,在泥滩上“赶海”,那不是游客的体验项目,那是我们刻在骨子里的生活方式。
所以,当别人炫耀他们家乡的“碧海金沙”时,我们营口人心里,其实是另一幅画:一个穿着水衩、弯着腰的背影,在无垠的泥滩上,与天地融为一体。这画面,比“明珠”两个字,重得多,也真得多。
再往下说一层,营口在渤海,它更是一个 河口之城 。
这个“口”,是辽河的入海口。我们不是一个纯粹的海洋城市,我们是河与海激烈拥抱、又缠绵告别的地方。辽河,这条东北的母亲河,奔腾了上千公里,把整个东北内陆的泥沙、故事和沧桑,一股脑儿地,全倾泻在了我们这里,然后汇入渤海。
这种河海交汇的特质,给了营口一种独特的撕裂感和生命力。你站在西炮台的旧址上,一边是滔滔的河水,一边是茫茫的海面,你能清晰地感觉到两种力量的角逐。这种角逐,也造就了营口的命运。我们是因港而兴的城市,东北最早对外开放的通商口岸。那个 百年港口 的辉煌,就建立在这个“口”上。当年的“牛庄”(Newchwang)之名,在国际贸易的航海图上,比“营口”要响亮得多。无数的商船,沿着这条河海交织的水道,把东北的大豆、皮货运往世界,又把西洋的商品带进关东。
所以,营口在渤海的称呼,必须带着水汽,带着历史的尘埃。它不是一颗静止的“明珠”,它是一个流动的、充满能量的“河口”。是码头上工人的号子,是龙王庙里缭绕的香火,是老街上中西合璧的建筑上斑驳的印记。
还有一个称呼,可能只有老营口人才会挂在嘴边,那是一种带着敬畏的称呼—— 潮头 。
你知道辽河口的“回头潮”吗?
这不是一般的涨潮。因为辽东湾的特殊地形和辽河的顶托,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前后,涨潮时的海水会形成一道几米高的水墙,像一头咆哮的巨兽,从海口逆流而上,发出山崩地裂般的轰鸣。我们管它叫 回头潮 。那是一种近乎蛮横的、不讲道理的自然伟力,裹挟着泥沙,发出低沉的轰鸣,从远处的海平面上涌起一道白线,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排山倒海般地吞噬掉整个裸露的河床。
小时候,大人会带我们去看潮。站在大堤上,远远地看着那道白线逼近,心都会提到嗓子眼。那种震撼,是任何4D电影都给不了的。它让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你脚下这片土地,是时刻被大海所塑造、所定义的。我们不是大海的点缀,我们是与大海正面硬刚,并且共生共存的地方。我们是潮水冲击的最前沿,是这股力量的承受者。
所以,你要问我营口在渤海怎么称呼?它不是温润的“明珠”,它是强悍的“潮头”。
最后,抛开所有这些地理的、历史的定义,对我,对千千万万的营口人来说,它在渤海的称呼,只有一个,最简单,也最复杂。
那就是 家 。
这个 家 ,它的味道是海鲜市场里虾油的气味,是烧烤店里烤“海嘎子”的滋滋声,是夏天的傍晚,开车去鲅鱼圈的山海广场,吹着海风,看着夕阳把整个海面染成咸蛋黄色的那种满足。
这个 家 ,它的性格,有点像我们这儿的海。平时看起来有点混不吝,不那么精致,甚至有点粗糙。但内里,是丰饶的,是包容的,是充满了烟火气和人情味的。我们可能不善于用华丽的词藻去包装自己,但我们会用最新鲜的海鲜、最实在的待客之道,告诉你我们是谁。
所以,别再叫我们 渤海明珠 了,那个词太轻了。
我们是渤海最深处的 湾底 ,是泥滩上孕育生命的土地。我们是河海交汇的 河口之城 ,是刻着百年沧桑的港湾。我们是直面巨浪的 潮头 ,是拥有原始力量的地方。
而这一切,最终都浓缩成了一个字: 家 。一个混杂着咸、腥、鲜、暖,复杂而又无比亲切的称呼。这,才是营口在渤海,真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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