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上最怕什么?不是菜不好吃,也不是酒喝不完,就怕某个三姑六婆,端着杯酒,笑眯眯地飘过来,猝不及不及地问一句:“小X,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空气瞬间凝固。
这个问题,对于那些口袋里揣着印有“总监”、“经理”、“合伙人”名片的人来说,是舞台,是聚光灯。但对于我,一个刚刚告别格子间,决定暂时“不上班”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道送命题。

“高就”?我高就于我的书桌,高就于楼下的咖啡馆,高就于清晨六点半的公园步道。但这些,怎么说出口?
无职务的人怎么称呼自己 ,这根本不是一个称谓问题,而是一个赤裸裸的生存状态和自我认同问题。当社会用职业这把尺子粗暴地丈量你时,你如何为自己重新估值?
名片一扔,工牌一摘,我成了谁?这个问题,我琢磨了很久。
起初,我尝试用一些“标准答案”来武装自己。
最常见的大概是“ 自由职业者 ”。这个词听起来不错,带着点波西米亚式的浪漫和不羁。仿佛下一秒,我就能背着电脑去大理,对着苍山洱海敲代码、写文案。但说出口的时候,我自己都有点心虚。因为“自由”的背后,是极度的自律和不稳定的收入,是别人看不见的焦虑。当别人追问“自由职业?具体做什么呀?”的时候,如果不能马上报出几个拿得出手的项目,那份“自由”的滤镜瞬间就会碎掉,露出“无业”的狼狈底色。
于是,我换了个更接地气的说法:“我在家接点活儿干。”
这个说法,安全,朴素。它把重点从“我是谁”的身份焦虑,巧妙地滑向“我做什么”的具体行为。比如“我是个写东西的”、“搞点设计的”、“帮朋友做做运营”。这种说法,降低了对方的期待,也消解了自己的压力。它像一件朴素的棉麻外衣,不扎眼,但舒服。别人听了,哦,原来是这样,通常就不会再深究了。这是一种 生存智慧 ,一种在社交江湖里保护自己的软猬甲。
但有时候,连“接活儿”都没有呢?就是纯粹地想停下来,喘口气,思考一下人生。这时候,场面就更尴尬了。
我试过自嘲。
“嗨,别提了, 待业青年 一枚。”“目前是 社会闲散人员 ,给国家减轻就业压力。”“ 家里蹲大学 ,深造中。”
这种自我矮化的方式,是一种防御机制。我先把自己放到最低,用幽默感筑起一道墙,让别人的评判和好奇心无处着力。你总不好意思去嘲笑一个已经把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吧?这招挺管用,尤其是在熟人圈里。大家笑一笑,这事儿就过去了。但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无用感”还是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自嘲,终究是麻药,治不了根。
后来,我发现,纠结于“怎么称呼”,本身就掉进了一个陷阱。这个陷阱是别人设下的,也是我们自己默许的。我们为什么非要给自己贴上一个外界能理解的标签呢?
那段时间,我读了很多书,开始徒步,学着做一些以前没时间做的菜。我的生活被各种具体的、微小的、但充满质感的事情填满了。我不再向外寻求一个“身份”,而是向内构建一个“自我”。
再遇到那个问题时,我开始尝试一些新的回答。
当一个不太熟的人问起,我会微笑着说:“ 我目前在给自己放个长假,调整一下状态。 ”
这个说法,不卑不亢。它暗示了“我之前有工作”,也表明了“我之后还会有规划”,而“现在”是我自己的主动选择。它把“被动失业”的叙事,扭转为“主动休整”的叙事。主动权,回到了自己手里。
如果对方是朋友,或者我愿意多聊几句的人,我的回答会更具体,也更“任性”。
“我啊,最近在做一个 人生实验 。看看一个人脱离固定的社会身份后,能活成什么样。”“我在当一个 生活家 。以前是工作家,现在想学学怎么生活。”“你可以叫我一个 探索者 。探索自己,也探索世界。”
这些称呼,听起来有点“装”,有点玄乎。但说真的,这比任何一个职位头衔都更接近我当下的真实状态。我不再试图去迎合别人的认知框架,而是邀请他们进入我的世界。
你可能会说,这不还是在给自己找标签吗?
没错。但区别在于, 这些标签是我为自己定义的,而不是社会强加给我的 。它们的核心,是“我”的感受和意愿,而不是“它”的社会功能和价值。
无职务的人怎么称呼自己 ?这个问题的终极答案或许是,你根本不需要一个固定的称呼。
就像水,在杯子里是杯子的形状,在河里是河的形状。我们的人生状态,本就该是流动的。今天我是个埋头写作的人,明天我可能就是一个背包客,后天我可能又重新回到职场,戴上那个叫“经理”的头衔。
那又如何?
名片上的头衔,只是我们在某个特定阶段,为了方便与社会协作而佩戴的一枚胸针。它很重要,但它绝对不等于你这个人。你远比那行小字要丰富、立体、有趣得多。你的价值,由你的思想、你的经历、你的爱与被爱、你创造的所有美好瞬间所定义。
现在,如果再有人问我:“你现在干嘛呢?”
我会看着他的眼睛,非常坦然地告诉他:“ 我在生活。 ”“ 我在体验。 ”“ 我在成为我自己。 ”
这,或许才是那个最真实,也最酷的答案。因为,没有任何一份工作,比“做自己”这件事业,更宏大,也更值得投入全部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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