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也以为,古建修复用的那些砖瓦,就笼统地叫个“古砖”、“旧瓦”?要是真这么想,那可就太外行了。这行里的门道,深着呢。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有自己的名号、身世和脾气,叫错了,那可是要被老师傅笑话的。
咱们先从脚下说起,聊聊那些砖。
很多人一提到古建的砖,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八成是故宫地上的 金砖 。这名字听着就贵气,但你可别真以为它是金子做的。所谓“金砖”,其实是一种特制的细料方砖,工艺极其复杂。它的本名,叫“京砖”,意思是“京城里特供的砖”。后来叫着叫着,因为这种砖“敲之有声,断之无孔”,质地坚硬细密,声音清脆如金属,就慢慢演变成了“金砖”这个听起来更厉害的名号。这玩意儿,从取土、澄浆、制坯到烧制、出窑、打磨,一套流程走下来,没个一两年根本不成。铺在皇宫大殿里,那叫一个平整如镜,温润如玉。所以, 金砖 ,是砖里的“顶流”,专门用在最高等级建筑的室内地面。

那城墙上用的呢?那种又大又厚的,我们叫 城砖 。这可不是普通盖房子的砖头。每一块都分量十足,敦实得很。最有意思的是,很多明清时期的城砖上,都刻着字,我们叫“铭文”。上面记录着哪一年、哪个府、哪个县、哪个窑厂烧制的,甚至还有工匠和监造官的名字。这简直就是古代的“产品质量责任制”,几百年后,我们修复城墙,看到这些名字,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那些工匠在窑火边挥汗如셔的场景。这 城砖 ,承载的是家国天下的分量。
除了这两种大名鼎鼎的,还有更多细分的叫法。比如用在墙体,特别是做精细磨合的,叫 细料砖 或者 官窑砖 。这种砖烧制火候极佳,质地均匀,专门用来做各种精美的“砍磨活儿”。什么叫砍磨活-儿?就是工匠们用特制的斧子和刀具,把砖块砍削、打磨成各种需要的形状,拼出严丝合缝的券门、屋角,甚至是复杂的砖雕图案。这门手艺,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根本拿不下来。那些你看到的古塔、牌坊上精美的花纹,很多都是用这种 砍磨砖 一块一块拼出来的。
当然,还有最大量的,就是普通的 青砖 。它们是构成建筑血肉的基石,用来砌墙、铺地。虽然名字普通,但烧制工艺同样讲究。古代用的是“饮水法”,在砖窑里烧到一定火候后,从窑顶浇水,让水蒸气与窑内高温的砖坯发生反应,生成青灰色的氧化亚铁,这才有了我们熟悉的青砖颜色。这种砖,透气性好,冬暖夏凉,比现在的红砖舒服多了。
说完了脚下的砖,再抬头看看天上的瓦。
屋顶上的瓦片,那学问就更大了。最基础的组合,是 板瓦 和 筒瓦 。你看到那一片片像鱼鳞一样铺开的,是 板瓦 ,它负责承接雨水;盖在两片板瓦接缝上的,那个半圆筒形的,就是 筒瓦 ,它负责导流雨水,防止渗漏。这一仰一俯,一阴一阳,就构成了中国古建筑屋面最经典的“阴阳瓦”构造。简单,却高效。
屋檐边上,那就更精彩了。伸出来挡住椽子头的那块圆形或半圆形的瓦,叫 瓦当 。这可是个艺术品。从秦汉时期的文字瓦当,刻着“长乐未央”、“千秋万岁”,到后来的云纹、兽面、莲花图案,每一块 瓦当 都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是整个建筑的点睛之笔。
而在瓦当下面,紧挨着它,那个像舌头一样伸出来的,叫 滴水 。它的作用,就是把从瓦面流下来的雨水汇集起来,然后“滴”下去,保护下面的木结构和墙壁不被雨水侵蚀。所以你看, 瓦当 负责“美”, 滴水 负责“用”,两个配合得天衣无缝。
再往上看,屋顶上那些五颜六色的,闪闪发光的,就是 琉璃瓦 了。这可不是谁家都能用的。黄色的 琉璃瓦 ,那是皇家专用,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绿色的,多用于王府、太子宫;蓝色的,则常用在祭祀建筑上,比如天坛。这些 琉璃瓦 ,其实就是在烧好的瓦坯上,再涂上一层彩色的釉,二次烧制而成。阳光一照,流光溢彩,整个建筑都显得气派非凡。
最后,还有屋脊上那些排着队的小动物,你肯定见过。领头骑着鸟的那个,叫 仙人骑凤 ,跟在它后面的,叫 走兽 。这些 走兽 可不是随便放的,它们的数量和种类,都和建筑的等级直接挂钩。比如故宫太和殿,用了十个走兽,是等级最高的。它们的顺序一般是: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行什。这些神兽,既有装饰作用,也寄托着消灾灭祸、剪除邪恶的美好愿望。
所以你看,“古建修复用砖瓦怎么称呼”这个问题,根本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从 金砖 到 城砖 ,从 板瓦 到 琉璃瓦 ,再到屋脊上的 仙人走兽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对应着一种特定的材料、工艺、功能和文化内涵。
我们做修复的,拿到一块残砖,一片碎瓦,首先要做的就是“断代”和“定名”。要通过它的材质、形状、尺寸、甚至是颜色和烧制痕迹,准确地判断出它属于哪个朝代,叫什么名字,用在建筑的哪个部位。然后,我们才能用“修旧如旧”的原则,去寻找或者定制“同料、同质、同工艺”的新材料来进行替换。
这不仅仅是一个技术活儿,更是一个良心活儿。因为我们手里捧着的,不是冰冷的建材,而是一段段凝固的历史。叫对它们的名字,是对它们最基本的尊重。这些名字,就像一把把钥匙,能打开通往古代工匠精神和建筑智慧的大门。它们不只是建筑的皮肤,它们就是建筑的年轮和记忆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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