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比想象中沉重得多。不是选石材、挑墓地的沉重,而是当那个冰冷、坚硬的石头摆在面前,你得亲手为它赋予一个名字,一个永恒的 称呼 时,那种无形的压力,一下子就攥住了心脏。给 姥爷 立碑, 碑文 上到底该怎么称呼他?这问题,听着简单,可真琢磨起来,五味杂陈。
是“ 外祖父 ”吗?
这两个字,工整、庄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正确性”。几乎所有的范本,所有的“过来人”都会告诉你,这是规矩,这是体面。它像是一份官方文件,清晰地标明了血缘关系,宣告着逝者的身份和家族的传承。用“显外祖父考讳XXX府君之墓”,再配上立碑人的名款“孝外孙/孙女XXX敬立”,一套下来,严丝合缝,挑不出半点毛病。

可我每次默念“ 外祖父 ”这三个字,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它太书面了,太疏离了。这更像是一个族谱上的符号,一个历史概念,而不是那个会在冬日午后,眯着眼给我讲故事,把最大最甜的橘子剥好递到我手里的那个人。我的记忆里,没有“外祖父”这个形象。他从来不是一个需要用敬语和距离感去仰望的先人,他就是 姥爷 。
“ 姥爷 ”,这两个字一念出来,嘴里仿佛还留着他塞给我的那块冰糖的甜味儿,鼻腔里还能闻到他那件旧棉袄上淡淡的烟草香。这个 称呼 ,充满了生活的细节和温度。是小时候我扯着他的衣角,跟在他身后去村口小卖部的撒娇;是他教我用狗尾巴草编兔子时,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灵巧的手;是我犯了错,他把我护在身后,对爸妈打圆场时宽厚的背影。
“ 姥爷 ”,是带着画面、声音和气味的。
而“ 外祖父 ”,什么都没有。它像一张褪了色的黑白照片,肃穆,却失去了灵魂。
我知道,有人会说,立碑是大事,得庄重,得给外人看,不能太“小家子气”。这话说得没错。一块碑,立在那里,风吹雨淋,它不仅仅是家人的念想,也成了村里、墓园里的一道风景,承载着家族的脸面。用“ 姥爷 ”似乎显得不够正式,好像把日常的昵称刻在了庄严的场合,有点“不成体统”。
可我总在想,我们立这块碑,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向不相干的路人展示我们家族的“规矩”和“体面”?还是为了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一个可以寄托 思念 的实体?
那块石头,最终是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看的。当我们站在碑前,我们想要唤醒的是什么样的记忆?是那个族谱上叫做“ 外祖父 ”的符号,还是那个活在我们心里,一辈子都喊着“ 姥爷 ”的亲人?
这其实是一场内心天平的摇摆,一头是约定俗成的社会礼仪,另一头是无法割舍的 亲情 羁绊。
掰扯到最后,我发现,这事儿没有标准答案。它完全取决于你的家庭,你的 姥爷 是个怎样的人,以及你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情感联结。
如果你的 姥爷 本身就是一位非常传统、注重礼节的老人,或许用“ 外祖父 ”更能契合他一生的风骨。这是一种对他身份和尊严的肯定。
但如果你的 姥爷 ,就像我的 姥爷 一样,是个朴实、随和、一辈子都乐呵呵的老头儿,那一声亲切的“ 姥爷 ”,或许才是对他最好的纪念。那份亲昵,才是他留给我们最宝贵的遗产。
当然,我们也可以寻求一种融合。
一种常见的做法是,在碑的主体部分,也就是正中那行大字,采用相对正式的称谓。比如“ 故显外祖考讳[姥爷的名字]府君之墓 ”。这里的“外祖考”就是对 姥爷 最正式的称谓,显得庄重得体。
然后,在 碑文 的铭文部分,或者在立碑人的落款部分,就可以融入更个人化的情感。比如在碑的背面或侧面,可以 镌刻 一篇小短文,开头就可以是:“我的 姥爷 ,您……”在这里,用最熟悉的 称呼 ,诉说最真挚的 思念 。这样既保全了传统礼仪的“面子”,又安放了内心深处的“里子”。
还有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就是看立碑人是谁。如果是子女(也就是你的母亲、舅舅等)立碑,他们称呼为“父亲”,那碑文自然是“故显考……”。而作为孙辈,我们是“孝外孙/孙女”,那么称呼“ 外祖父 ”在逻辑上是顺畅的。但如果我们是主要的立碑人和出资人,我们的情感就应该在碑上占有更重要的位置。
我甚至见过一块碑,正面就简简单单地刻着——“ 我们敬爱的姥爷XXX安息于此 ”。下面是所有外孙、外孙女的名字。没有复杂的“府君”,也没有拗口的“显考”,但那种扑面而来的家庭温情,比任何繁文缛节都更能打动人心。
说到底, 碑文 的 称呼 ,是在为我们的 思念 找一个落脚点。别让所谓的“规矩”绑架了你的情感。闭上眼睛想一想,当你站在那块冰冷的石头前,你最想脱口而出的是哪个 称呼 ?哪个 称呼 能让你瞬间回到过去,感受到他的存在?
那个词,就是最好的答案。
因为那块碑,是你们家和 姥爷 之间的悄悄话。而那个 称呼 ,就是唤醒所有对话的钥匙。我希望,当我最终做出决定时,那个被 镌刻 上去的 称呼 ,是能让 姥爷 在另一个世界听到时,会心一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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