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称呼一个 远嫁天津的妈妈 ?这问题,我好像想了好多年。它根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名词问题,而是一道关于时间、地理和情感的,特别复杂的应用题。
大多数时候,我跟所有人一样,张嘴就来,一个字:“妈。”
这一声“妈”,是天津卫的腔调,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海河边上那种独有的,怎么说呢,爽利劲儿。是我从小听到大,刻进骨子里的声音。我爸,我姥姥,街坊邻居,都这么叫。她也用同样天津味儿十足的“哎,嘛事儿?”来回应我们。听着,你绝对会以为,她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天津老姐姐。她会为了哪家的煎饼果子放不放芝麻酱跟人掰扯半天,也会在菜市场里用一口流利的 天津话 跟摊主砍价,那架势,倍儿地道。

但有时候,不是。
尤其是在深夜,或者她跟南方的外婆通电话的时候。那一声被压低了的,温柔得像水一样的“阿妈”,会从她嘴里溜出来。那个瞬间,她就不是我那个能骑着二八大杠带我穿过整个五大道的“天津妈妈”了。她变回了那个扎着两个辫子,在南方小镇长大的姑娘。那个 称呼 ,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尘封的记忆匣子。我小时候特喜欢偷听她讲电话,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能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属于她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我听不懂的家长里短,有湿润的空气和永远也吃不完的米粉。
她的 乡音 ,就是她最后的堡垒。吵架上头的时候, 天津话 的火力根本不够用,一串我完全听不懂的家乡话就会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喷射出来,我爸就只能在那儿干瞪眼,一个字也插不上。那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我妈的“战斗模式”是需要切换语言的。
所以,你看, 远嫁天津的妈妈怎么称呼 ?这问题复杂了吧。
我们家楼下的邻居,张大娘,叫她“小王家的”。这个称呼里,带着一种典型的老邻里之间的归属感,她是这个大院的一份子,是“我们这儿的人”。可偶尔,张大娘也会跟新来的邻居介绍:“喏,介是小王媳妇儿,南方来的,做菜那叫一个好吃!” “南方来的”,这四个字,像个洗不掉的纹身,永远贴在她身上。它不带恶意,甚至带着点儿好奇和赞许,但它也时时刻刻提醒着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她来自别处。
我那些天津的亲戚们,管她叫“弟妹”或者“嫂子”。这个 称呼 最正式,也最疏离。它定义了她在家族里的位置,却抹去了她所有的个人特质。在这个称呼里,你听不到她的泼辣,也听不到她的温柔,只有一个标准化的身份符号。
而我,作为她唯一的孩子,拥有的“特权”就多了。
我会在想吃她做的辣椒炒肉时,嬉皮笑脸地叫她“辣酱司令”。因为她带来的那个巨大无比的辣酱坛子,就是她在我们家这个“北方领土”上插上的第一面旗帜。厨房里飘出的是她家乡的辣味,跟楼道里邻居家的酱香,就那么拧巴又和谐地混在一起,成了我童年最深刻的嗅觉记忆。
我会在找不到东西时,扯着嗓子喊“老妈牌导航仪!”。因为这个家里,任何一件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东西,只有她能精准定位。她好像把对家乡的思念,全部转化成了对这个新家庭的掌控力,每一个物件,都必须在它该在的地方。
有时候,我会故意用蹩脚的、从她电话里偷学来的南方口音喊她一声“阿妈”。她会先愣一下,然后眼圈一红,笑着骂我一句“小死鬼”。那一刻,我知道我戳中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那个地方,不属于天津,只属于她自己,和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所以,到底 远嫁天津的妈妈怎么称呼 ?
她是被 天津话 包裹的“妈”,是电话那头带着哭腔的“阿妈”,是邻居口中“南方来的”那个能干媳妇儿,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辣酱司令”。每一个 称呼 ,都是她人生的一块拼图。从一个称呼到另一个称呼的转换,就是她从一个水土到另一个水土的跋涉。
她用半辈子时间,努力地把自己的舌头捋直,学着说“你干嘛去啊”而不是“你克哪里”;她也用同样的时间,顽固地保留着自己的味蕾,坚持在吃饺子的时候,蘸水里必须放辣椒而不是光有醋。
她身上的这种“撕裂感”和“融合感”,最终都沉淀在了我身上。我会跟同学朋友侃着天津白儿,也会在吃到一道正宗的南方菜时,突然就想起了我妈。
现在我长大了,离家在外。每次打电话回家,我还是会习惯性地喊一声“妈”。但心里却清晰地知道,这一声“妈”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它包含着一个年轻姑娘背井离乡的勇气,包含着一个妻子和母亲在异乡扎根的坚韧,也包含着那永远也改不掉的 乡音 和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思念。
这个称呼,就是她的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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