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问我,在连云港,怎么称呼一位上了年纪的陌生人?这问题,可真问到点子上了。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大爷”、“阿姨”就能糊弄过去的。在我们这儿,一个称呼,背后藏着的是海风的味道,是码头上人来人往的江湖气,更是小城里那份独有的亲近和热络。
记忆里,我第一次被这个称呼震到,还是个毛头小子。跟着我妈去逛菜市场,那地方,你懂的,人声鼎沸,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鲜活得不得了。一个卖海蛎子的大叔,皮肤被海风吹得黝黑,手上的口子跟沟壑似的,他抬头看见一个颤巍巍走过来的老头,嗓门洪亮地吼了一嗓子:“ 老爹 !今儿个想来点啥?”
我当时就愣住了。 老爹 ?那不是喊自己爸爸的吗?我悄悄扯我妈的衣角,我妈拍拍我的头,说:“在这儿,看着年纪大的,叫 老爹 、 老妈 ,亲切。”

就是这俩字, 老爹 , 老妈 。它不是书面语,甚至你拿到普通话的语境里去品,会觉得有点怪异,有点唐突。但在连云港,尤其是在海州、新浦那一片老城区,这俩字就是通行证,是瞬间拉近你和一位陌生长者距离的密码。它比“大爷”多了一份家常的熟稔,比“师傅”少了一点职业的隔阂,比“老先生”更是不知道亲切了多少倍。
你试着想象一下这个画面:一个年轻人,在公交车上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让座,扶着他坐下后,笑着说:“ 老爹 ,您坐好。” 你听,这声音里没有客套的生分,反而像是在对自己家的长辈说话。那位老人听了,脸上的褶子都会笑开,回你一句:“哎,好孩子,好孩子。” 这是一种瞬间被接纳、被认可的感觉。仿佛你们不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是一个大院里住了几十年的街坊。
当然, 大爷 、 奶奶 也不是不说。但感觉上,总有那么点细微的差别。叫 大爷 ,通常对方是那种看起来还挺硬朗,精神头儿足,可能也就六十出头的样子。这一声“大爷”,四平八稳,绝对不会出错。可要是对方已经满头银发,步履蹒跚了,你再叫一声 老爹 ,那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这里面有一种晚辈对长辈发自内心的尊敬和一点点心疼。
而 奶奶 这个词,就更普遍一些。对着陌生的老太太,喊一声 奶奶 ,甜甜的,总能收获一个慈祥的微笑。但如果你想更“港城”一点,更地道一些,对一位看起来特别和蔼可亲的老太太,试探性地叫一声 老妈 ,只要她不是那种特别较真儿的人,大概率会乐呵呵地应你。这一声 老妈 ,简直就是撒娇的最高级,带着点孩子气的亲昵,瞬间就能把对方的心给融化了。
不过啊,这称呼也不是万能的。你得会看人,得有眼力见儿。你要是冲着一个打扮时髦、烫着大波浪、看起来也就五十多岁的“准老年人”喊一声“老妈”,那估计得收获一个大大的白眼。人家心里指不定在想:我哪里老了?所以, 大叔 、 大姨 (或者我们这边更喜欢说 大妈 ),就是这种时候的安全牌。
我姥姥家住在老海州的一个巷子里,邻里之间,那称呼就更有意思了。根本不是按什么“大爷”“奶奶”来的,而是直接用姓氏或者外号。比如“张爷爷”“李奶奶”,这是最基本的。更有趣的是,“卖油条的王 爷爷 ”、“东头下棋的刘 爹 ”,这些称呼里直接就带着人物的职业、爱好和地点,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每一个称呼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段邻里之间的故事。
我记得巷子口有个修车的老头,我们都喊他“叮当 爷爷 ”,因为他修车总是叮叮当当地响。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不尊重,反而每次听到孩子们这么喊他,都乐呵呵地从口袋里掏糖出来。这种称一呼,早就超越了单纯的指代功能,成了一种情感的纽带。
现在,城市变得越来越大,新小区里,邻居住了好几年都可能不知道对方姓什么。年轻人说话也越来越“标准化”,称呼长辈,一声“叔叔阿姨”走遍天下。我有时候走在街上,看到一个年轻人很礼貌地对一位老人说“老爷爷,请问……”,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一点我们连云港骨子里那种带着咸咸海风味的豪爽和不见外。
那一声声粗犷又饱含暖意的 老爹 ,那一句句亲昵得如同家人的 老妈 ,正在被更“文明”、更“标准”的称呼所取代。我不是说这不好,时代在变,语言自然也在变。只是偶尔,当我再次回到那些老街小巷,听到那熟悉的、带着浓重海州口音的“ 老爹 ,你慢点走啊”,心里还是会涌起一股暖流。
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它是一种文化记忆,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最质朴的连接方式。它告诉你,在这个海边的城市里,人情味儿,还没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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