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得从我工位上那盆快要被空调风干的绿萝说起。
它见证了 王老板 用无数种声调、无数个版本的 粤语称呼 ，像潮水一样，日复一日地拍打在我脆弱的神经上。你以为这只是个简单的称呼？天真了。在广州这片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尤其是在我们这种看起来光鲜，实则每个人都活得像个陀螺的公司， 王老板用粤语怎么称呼你 ，这根本就是一道关乎你今天KPI、明天饭碗甚至后年能不能升职的“密电码”。
“阿文啊。”
这是最常见的版本。声调平缓，没什么感情色彩，像自动播报机里传出的“下一站，体育西路”。当他这么叫我时，通常意味着公事公办。要么是递过来一沓厚得能垫桌脚的文件，要么是让我去跟进那个比我脸皮还厚的客户。这声“阿文”，是我作为一颗合格螺丝钉的身份认证。它安全，但也无趣。它意味着你没有犯错，但也别指望有什么惊喜。在办公室这个巨大的生态系统里，你就是背景板上最不显眼的那一抹灰。
但你得小心，同样是“阿文”，尾音如果稍稍往上扬，带点儿拖长，变成了“阿文啊～”，那味道就全变了。这通常发生在他心情不错，或者需要你办一件麻烦事，得先给你灌点迷魂汤的时候。他的脸上会堆起一种黏腻的笑容，仿佛刚刚谈成了一笔大单，虽然那笔单子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他会拍拍你的肩膀，那力度，像是给你掸灰尘，又像是确认你这个“工具”还结不结实。紧接着，一句“阿文啊～，呢单嘢（这件事）辛苦你跟紧啲（跟紧点）啦，搞掂我同你请功（搞定了我给你请功）！”。信他个鬼。这“请功”二字，听听就算了，谁当真谁就输了。
“靓仔！”
来了，这个称呼，简直是粤语职场里的薛定谔的猫。你永远不知道打开盒子之后，是惊喜还是惊吓。
心情好的时候，比如周五下午，他准备提前开溜去打高尔夫，路过你工位时，一声洪亮的 “靓仔！” ，可能真的只是随口一句的客套，像是给路边的流浪猫打个招呼，纯粹是荷尔蒙的无意识抒发。这时候你只需要配合地抬起头，咧开一个标准的八颗牙笑容，就万事大吉。
但更多时候，这声 “靓仔” 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当他发现你做的PPT里有个错别字，或者客户投诉电话打到他那里时，他会慢悠悠地踱到你身边，眼睛盯着你的电脑屏幕，嘴里却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靓仔。”那声音，淬了冰，每个字都砸在你的心尖上。这是一种警告，一种“我已经发现问题了，你自己看着办”的最后通牒。这时候，你连呼吸都得放轻，赶紧找出问题所在，不然下一秒，可能就是疾风骤वे的狂骂。
我记得有一次，就因为这声“靓仔”，我硬生生把一份一百多页的方案，在半小时内重新检查了三遍，眼睛都快瞎了，最后发现只是他自己看错了行。他呢？毫无歉意地又是一句“哦，没事了，靓仔”，然后飘然而去。留下我在原地，心脏狂跳，半天缓不过神。
“喂！”
如果说“靓仔”是薛定谔的猫，那“喂”就是一把已经上膛的枪，枪口直直地对着你的脑门。
这个字，极度不尊重，充满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碾压。通常， 王老板 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用这个称呼。一是他急了，真的急了，火烧眉毛那种。比如会场设备突然失灵，他需要一个人立刻、马上、瞬间出现在他面前解决问题，他根本没时间去想你叫什么名字，视野里最近的人形生物，就是一个“喂”。
二是他对你已经不爽到了极点。你的存在，在他眼里已经约等于一个物件，一个会喘气的麻烦。他用“喂”来称呼你，就是在明确地告诉你：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我见过一个同事，因为连续搞砸了两个项目，王老板在整个部门面前，就是用一声声的“喂”来指挥他做事。那个同事的脸，从红到白，再到铁青。不到一个月，他就主动辞职了。那声“喂”，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比任何一句脏话都更伤人。
“陈志文。”（连名带姓）
世界末日。
当 王老板 用他那字正腔圆，甚至带着点舞台剧效果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喊出你身份证上那三个字时，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会瞬间凝固。我甚至能听到旁边同事屏住呼吸时，鼻腔里细微的气流声。所有敲击键盘的声音都会停止，所有窃窃私语都会消失。你，就是风暴的中心。
这通常意味着，你犯的错，已经超出了他的容忍边界。这不再是工作能力的问题，这可能已经上升到了职业态度，甚至是人品的高度。他要用这种最正式、最疏远的方式，来划清与你的界限，来执行一场公开的审判。接下来，你要面对的，可能是一场长达半小时的训话，内容从盘古开天辟地，说到公司创立的艰辛，最后落脚到你这个错误是多么的不可饶恕。
所以，在我们的办公室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要是被王老板连名带姓地叫进办公室，出来之后，大家都会很默契地给他递上一杯水，然后默默走开，给他一点私人空间去消化。这是一种无言的同情，一种“兄弟，挺住”的战友情。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
极少数情况下， 王文字老板 也会有那么一两次，用一种近乎朋友的语气，叫我的英文名“Kevin”。那通常发生在他搞定了某个极难的客户，或者公司年会喝高了之后。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 王老板 ，仿佛变回了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他会跟你聊聊家常，说说他年轻时打拼的往事，甚至会问问你的个人问题。
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紧绷的琴弦突然松了下来。但你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幻觉。第二天太阳升起，他依然是那个会根据心情决定你今天“番号”的 王老板 ，而你，也依然是那个需要竖起耳朵，通过一个简单的 粤语称呼 ，来判断今天天气是晴是雨的“阿文”。
说到底， 王老板用粤语怎么称呼你 ，折射出的，不过是这冰冷职场里最真实的人际关系和权力游戏。你的名字，在这里只是一个代号，一个可以被随时替换的标签。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些变幻莫测的称呼里，努力保持一点点自我，别让那个真实的自己，彻底迷失在这声声的“靓仔”与“阿文”之中。
所以，王老板今天会怎么叫我呢？我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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