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刷古装剧,又一次被“ 犬子 ”这个词给逗乐了。一个衣冠楚楚的大臣,对着皇帝或者同僚,一拱手,满脸堆着笑,无比自然地来一句:“这是 犬子 ,不成器,还望大人多多担待。” 我家那位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犬子”闻声抬头,一脸迷惑地看着我,仿佛在问:“爸,你也是这么跟别人介绍我的?”
我哈哈大笑。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古人那套弯弯绕绕的客气,真是刻在骨子里的。尤其是在称呼自家孩子这件事上,简直把“自谦”这门艺术发挥到了极致。你说,谁家当爹妈的真心觉得自家娃是条‘笨狗’?不可能的。心里指不定多得意呢,恨不得告诉全天下我儿子是文曲星下凡,是未来的国之栋梁。但嘴上,不行,绝对不能这么说。

这是一种社交润滑剂,一种放低自己、抬高对方的姿态,尤其是在面对比自己地位高的人时,一句“ 犬子 ”,既表明了你的谦逊,也给了对方面子,一来二去,气氛不就融洽了嘛。司马相如当年给他儿子取名“犬子”,那可是名人效应,一下子让这个称呼流传开来。所以,当一个古代人说“ 犬子 ”的时候,你得听那个弦外之音,那背后是满满的、想藏都藏不住的骄傲。全是套路。
跟“ 犬子 ”一个路数的,还有“ 劣子 ”。这个词听起来就更狠了,“低劣的儿子”,感觉跟骂人似的。但它同样是谦称,尤其是在儿子犯了错、需要别人帮忙求情或者担待的时候用得最多。“ 劣子 无知,冲撞了您,还请海涵。” 听着多诚恳,其实潜台词是“我家娃还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还有一个我个人觉得特别可爱的谦称,叫“ 豚儿 ”。豚,就是小猪。我总觉得 豚儿 这个词,听起来就肉嘟嘟的,特别有画面感。仿佛一个胖乎乎、脸蛋红扑扑的小家伙,跟在爹娘屁股后面哼哼唧唧。这个称呼带着一种朴实的、有点憨厚的亲近感。比起“ 犬子 ”的官面文章,“ 豚儿 ”似乎更带了点烟火气,可能在一些乡绅或者富足的平民家庭里用得更多些。
当然,这些都是对外人的“官方说辞”。关起门来,一家人内部,那称呼可就五花八门,温情脉脉了。
最直接的,就是“ 我儿 ”或者“ 孩儿 ”。这两个词,你仔细品品,特别有分量。“ 我儿 ”,通常是父亲在非常正式、严肃或者情感迸发的时刻才会用的。想象一下,老父亲灯下给即将远行的儿子写信,笔尖落下,开头两个字“我儿…”,那份沉甸甸的父爱和期许,瞬间就溢出纸面。而“ 孩儿 ”,则更多是母亲的专属,带着无尽的慈爱和宠溺。一句“我的 孩儿 ”,那声音里全是柔情,能把铁石心肠都给融化了。
在寻常百姓家,就更接地气了。直接按排行来,简单明了。“ 阿大 ”、“ 阿二 ”、“ 三郎 ”,这么一叫,谁是谁家的孩子,一清二楚。这种称呼里,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透着一股子实实在在过日子的味道。水浒传里,阮氏三雄不就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嘛,多响亮,多亲切。
再大一点,儿子长成了翩翩少年,或者已经成家立业,称呼又会变。有些地方会叫“ 郎君 ”。这个词现在听起来,总觉得是妻子对丈夫的爱称,其实在古代,父母也可以这么叫已经成年的儿子,尤其是在比较有文化的家庭。一声“ 郎君 ”,既有对儿子长大了的认可,也含着一丝对他未来前程似锦的祝福。
还有一种叫法,特别有意思,叫“ 哥儿 ”。这通常是母亲或者家里的女性长辈对儿子的爱称,无关年龄大小。哪怕儿子已经胡子拉碴,当了爹,在母亲眼里,他永远是那个需要被疼爱的“ 哥儿 ”。《红楼梦》里,王夫人叫贾宝玉,不就常是一口一个“宝玉 哥儿 ”嘛。这声“ 哥儿 ”里,有疼爱,有依赖,还有一种“你是我们家顶梁柱”的期盼。
所以你看,古代人称呼自家儿子,简直是一门复杂的社会学问。对外,要极尽谦卑之能事,把自家宝贝说得一文不值,什么“ 犬子 ”、“ 劣子 ”、“ 豚儿 ”,怎么“低贱”怎么来,这是面子,是社交智慧。而对内,则是满腔的爱与期盼,是“ 孩儿 ”,是“ 郎君 ”,是“ 哥儿 ”,每一个称呼背后,都系着剪不断的血脉亲情。
这种内外有别的称呼方式,其实也折射出了古代社会的一种核心价值观:内敛与含蓄。情感不外露,喜悦不张扬。爱,是藏在心底的,是融入在日常的一声声称呼里的。不像我们现在,恨不得在朋友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炫耀自家娃多优秀,古人则是把这份骄傲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用一层谦虚的外壳保护着,只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舍得展露一二。
有时候想想,也挺有意思的。语言,不仅仅是沟通的工具,它更像一面镜子,照出一个时代的风貌、人情和社会肌理。从一句小小的“ 犬子 ”,我们能窥见的,是那个遥远时代里,人们为人处世的哲学和深藏于心的脉脉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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