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那声音你熟不熟?一辆载重过量的人力三轮,在小区楼下慢悠悠地滑过,车轮和轴承发出略带疲惫的合唱。车上坐着的,往往是一位阿姨,或者,我们该怎么称呼她? 收废品的姐妹们怎么称呼 ,这个问题,我琢磨了很久,真的。它远不是一个简单的称谓问题,更像是一面镜子,照出我们心底的温度和认知。
打小起,耳朵里灌满的就是“收破烂的——!”那一声长长的吆喝,带着一种穿透楼宇的市井气息。于是,“收破烂的”成了最顺口的标签。但你仔细品品这三个字,是不是有点不对味?“破烂”,这两个字本身就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种价值的否定。仿佛她们经手的,都是我们淘汰的、无用的、甚至有点嫌弃的东西。
可真的是这样吗?

我见过她们。在清晨五点的微光里,她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垃圾桶旁,用一双被风霜刻画过的脸庞,和一双指节粗大、嵌着洗不掉的墨痕与尘土的手,把我们随手丢弃的混乱,重新整理成秩序。纸箱被仔细地拆开、压平、码放得整整齐齐;塑料瓶被一个个踩扁,装进巨大的编织袋;易拉罐则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她们手里汇集成金属的河流。她们不是在处理“破烂”,她们是在打捞被我们遗忘的资源,是城市循环系统里最末梢、却也最不可或缺的毛细血管。
所以,再叫“收破烂的”,我心里就过不去那个坎。感觉像是一种冒犯,对她们劳动的轻慢。
那么,叫什么好?
阿姨 ,这是最安全、最普遍的选项。一声“阿姨”,客气,礼貌,不会出错。它拉近了一点点距离,但不多,刚刚好维持在陌生人之间的善意边界。大多数时候,我们提着一堆纸箱下楼,看到她们,都会自然地喊一声:“阿姨,这些还要吗?”她也回一句:“要的要的,谢谢你啊。”交易完成,礼貌周到。
但有时候,我又觉得“阿姨”这个词,有点太……泛了。它像一件均码的衣服,谁都能穿,却未必合身。它消解了个性,把所有从事这个行业的女性,都模糊成了一个统一的、没有面孔的群体符号。
后来,我开始尝试叫 大姐 。
你别说,这一字之差,感觉就微妙地变了。 “大姐”比“阿姨”似乎更添了几分江湖气,也更亲近。它带着一种平视的感觉,好像在说:“咱们都是在这社会上奔波的人,我懂你的不易。” 我家楼下常来的那位大姐,五十岁出头,短发,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我第一次改口叫她“大姐”,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那个笑容,比平时灿烂了好多。她说:“哎,小伙子,还是你叫得亲切。” 从那以后,她看到我,都会远远地挥挥手,我也总会给她留一些品相好的纸箱子。
一个称呼而已。真的,就这么神奇。
更有意思的,是我从一个朋友那学来的叫法—— 师傅 。
“师傅”这个词,太妙了。它原本是对有手艺、有技能的人的尊称。你叫一声“师傅”,等于瞬间承认了对方的专业性。收废品,难道不是一门技术活吗?什么东西值钱,什么东西不值钱;什么纸板一斤多少,什么铁一斤多少;怎么把一车的货物码得又高又稳,怎么在复杂的城市交通里找到最高效的路线……这里面的门道,深着呢。
你信不信,你对着一位正在整理旧家电的阿姨喊一声“ 师傅 ,这个您看看还值钱不?” 她的反应绝对会让你惊喜。那是一种被认可、被尊重的表情。你不再把她看作一个简单的体力劳动者,而是看作一个掌握着专门知识的“行家”。这种心理上的满足感,可能比你多给她几块钱,更能让她感到温暖。 尊严 ,有时候就藏在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里。
还有一个更“高级”的叫法,我只敢在心里默默使用,偶尔才敢说出口—— 老板娘 。
别笑。这难道不是事实吗?她们不是任何人的雇员,她们是自己的老板。自负盈亏,自主经营。她们用自己的劳动和判断力,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经营着一门小小的、却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意。她们是独立的个体户,是微型企业家。一声“ 老板娘 ”,直接把格局打开了。
我曾经试过一次。那天卖掉一个旧的电脑椅,大姐算完账,递给我三十块钱。我接过钱,笑着说:“谢谢老板娘啊,生意兴隆!” 她先是一脸错愕,随即爆发出爽朗的大笑,连连摆手说:“可不敢当,可不敢当!” 但我看得出,她眼里的光,亮了。
所以, 收废品的姐妹们怎么称呼 ?
其实,答案从来就不是唯一的。它可以是“阿姨”,是“大姐”,是“师傅”,也可以是“老板娘”。它甚至可以是你和她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昵称。
关键不在于那个固定的词语,而在于你称呼她们时,眼神里有没有带着平视的 尊重 ,语气里有没有掺杂着真诚的暖意。
我们生活在一个习惯给所有事物贴标签的时代,却常常忘了标签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有名有姓、有喜有悲的人。她们可能是谁的母亲,谁的妻子,谁的女儿。她们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的生计,也扛起了城市洁净的一部分。
下一次,当你再看到那辆熟悉的吱呀作响的三轮车,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试着换一个称呼吧。
可能就是这么一声小小的改变,就能让她在辛苦劳作的一天里,感受到一丝来自陌生世界的、意料之外的甜。而这份甜,会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让这个有时候略显坚硬的世界,变得柔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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