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很久,关于 你最讨厌的人怎么称呼他 这个问题,真的,它不像“今天吃什么”那么简单,扔个硬币就能解决。这背后,全是情绪的角力、自尊的博弈,还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成长。
一开始,我跟很多人一样,诉诸于最原始的愤怒。
我会给他起各种难听的外号,只在和最亲密的朋友吐槽时才敢说出口。那些外号,充满了幼稚的攻击性,像是小学生吵架,把所有能想到的、最尖酸刻薄的词汇进行排列组合,安在他头上。那一瞬间,是爽的。真的。就像炎炎夏日一口气灌下一整瓶冰可乐,爽到打嗝。但然后呢?然后就是巨大的空虚。那种肾上腺素飙升后留下的空洞感,让我觉得自己特别可笑。我在用一种他永远也听不到的方式进行自我消耗,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除了震麻自己的手,毫无用处。

这种阶段,我称之为“情绪的奴隶”。他的存在,依然能轻易地攥住我情绪的遥控器,随便一按,我就能暴跳如雷或者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我给他的那些称呼,与其说是在骂他,不如说是在提醒我自己,我有多在意,我有多受伤。
幼稚。而且无效。
后来,我进化了。
我发现了一个更有杀伤力,也更体面的武器—— 连名带姓地喊出全名 。
你懂那种感觉吗?在我们的文化语境里,称呼一个曾经亲近的人的全名,本身就是一种宣战。那个名字,三个字,一笔一划,曾经我也亲昵地只喊最后一个字,或者干脆用“喂”、“哎”这种熟稔的代词。可当有一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一种极其平静、极其标准的普通话,清晰地、不带任何情绪地念出“王伟明”这三个字时,我看到他愣住了。
空气在那一秒是凝固的。
那一刻,我不是在叫他,我是在划清界限。这三个字就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们之间所有虚伪的、残存的温情,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我在用这个称呼告诉他,也告诉所有人:我们不熟。我们之间,只剩下最公式化的社会关系。你对我而言,和一个文件、一个数字、一个路过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称呼,太好用了。它没有脏字,却比任何脏话都伤人。它是一种冷静的残忍,一种不动声色的蔑视。我不再需要那些外号来武装自己,因为我的内心已经竖起了一道高墙。他的全名,就是这道墙的门牌号,上面写着“闲人免进”。
我开始享受这种感觉。每一次叫他全名,都是对我自己的一次心理强化。看,我能控制住自己了。我不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我甚至觉得,这个称呼让他显得特别渺小,特别可怜。
但,这依然不是终点。
因为,当我还需要刻意去用一个称呼来“武装”自己时,说明我心里,他依然占据着一个特殊的位置。哪怕那个位置是“敌人”。只要还在意,哪怕是负面的在意,他就能继续消耗我的能量。
真正的终极形态,是 彻底的无视 。
这种无视,不是不看不听,而是他这个人,从我的称呼系统里,被彻底删除了。
我不再叫他“王伟明”。我甚至不再称呼他为“那个人”。当别人在我面前提起他时,我的反应会非常自然,就像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名词。如果非要指代,我会用最模糊、最不具备指向性的词语。
“哦,就是之前负责那个项目的,对吧?”“你说的是……嗯,我那位前同事?”“财务那边需要对接的,是哪位来着?”
看到了吗?他不再拥有一个“名字”。名字,是人最基本的标识,是社会属性的起点。剥夺一个人的名字,就是对他社会意义的最大否定。在我这里,他已经被降维成了一个事件、一个职位、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我的胃里不会再泛起生理性的不适,我的心跳也不会再漏掉半拍。他成了一个……怎么说呢,一个已经被处理完毕的“历史遗留问题”。我甚至可以很平静地,把他当成一个案例来分析。分析他的行为模式,分析他暴露出来的人性弱点,然后,把这些当成我自己的经验值,存进大脑的数据库里。
他成了一份“病理报告”,一个“警示牌”,一个风干的“标本”。你可以研究它,观察它,但你绝对不会想去跟一个标本对话,更不会费心给它起个名字。
那不是恨,恨太看得起他了,那是一种……一种洁癖。你不会特意去给一坨垃圾起名字,你只会把它清理掉,然后忘了它曾经存在过。
所以,你问我 你最讨厌的人怎么称呼他 ?
现在,我没有称呼。
当我必须提及他时,他只是一个功能性的代号,一个句子成分,用完即弃。他的名字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魔力,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终于拿回了自己情绪的全部主权。这比任何报复都来得更彻底,也更让我感到自由。我不再需要通过称呼他什么,来定义我自己。他被我从我的世界里,真正的“除名”了。
我称他为我人生的一个“必要之恶”,一个付费课程,一个打碎我天真,然后让我重新拼凑起更坚固自我的那阵风。
至于他本人叫什么?
谁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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