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每次一头扎进故纸堆里,琢磨古人怎么称呼女人的,我总觉得那不只是一个个词儿,那简直是一幅幅活生生的、带着时代体温的浮世绘。那些称谓,藏着她们的身份、地位、命运,甚至还有旁人眼中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想象或是沉重枷锁。
咱们先从最美好的开始聊。一个姑娘家,待字闺中,那是什么?那是整个家族最珍爱的一块璞玉,是藏在深闺里的一首诗。所以,称呼自然也是诗情画意的。 闺秀 ,这词一听,脑子里是不是就有了画面?一个娴静、有才情、通晓琴棋书画的女子,倚在窗边,看着芭蕉叶上的雨滴。这不单是个称呼,这是一种人设,一种期待。还有更直白的, 千金 ,直接把女儿的珍贵用黄金来衡量,虽然俗了点,但那份疼爱和看重,是实打实的。寻常百姓家,可能没那么文绉绉,一句 小女 、 闺女 ,朴实无华,却也透着亲昵。
你看,这时候的称呼,大多是围绕着“未嫁”和“珍贵”这两个核心的。她们是父亲的女儿,是兄长的妹妹,身份是清晰的,也是受保护的。她们的名字,她们的称呼,都带着一层朦胧而美好的光晕。

但是,一旦嫁作人妇,称呼的世界可就瞬间变得复杂、微妙,甚至有点让人心酸了。
简直是天壤之别。
婚后,一个女人的首要身份,不再是谁的女儿,而是谁的妻子。她的称呼,几乎全都围绕着她的丈夫来构建。在正式场合,有地位的女性,会被尊称为 夫人 。这个词,自带一种端庄和权势的光环。你想想,“诰命夫人”,那是跟丈夫的官阶紧密挂钩的,是社会地位的直接体现。而我们现在常用的 太太 ,其实在古代也是个尊称,最早是指周朝的太姜、太任、太姒三位贤德后妃,后来才演变成对官僚妻子的尊称。
这些都是“对外”的,是给别人看的。那丈夫私下里,或者在朋友面前,怎么称自己的老婆呢?这就有意思了。
最有名的,恐怕就是那一系列“自谦”的词了。比如 拙荆 。荆,是一种灌木,古时候贫穷人家的妇女就用荆条做发钗。丈夫跟外人说“我的拙荆”,字面意思是“我那用着笨拙荆钗的妻子”,实际上是在谦虚,说自己家境一般,妻子也很朴素。你品,你细品。这是一种典型的中式社交哲学,通过贬低自己(以及自己的所有物,妻子在当时被视为丈夫的附属)来抬高对方。
类似的还有 贱内 、 内人 、 内子 。 内人 ,顾名思义,就是“主内之人”,强调的是女性在家中的功能性角色。而 贱内 ,就更露骨了,一个“贱”字,把姿态放到了尘埃里。虽然我们知道这是一种社交辞令,不是真的觉得妻子卑贱,但听在耳朵里,总归有点不是滋味。仿佛女人的价值,需要通过丈夫的“谦虚”来定义和折损。
当然,也有温情脉脉的。比如 娘子 ,这个词在唐宋时期非常流行,带着一点娇憨和亲昵,市井生活气十足。《白蛇传》里,许仙一声声“娘子”,喊得情意绵绵。还有个更雅致的, 卿 。这个字,原本是君对臣、长辈对晚辈的称呼,但后来被文人雅士拿来称呼妻子或爱人,一下子就变得缠绵悱恻起来。李清照和赵明诚赌书泼茶,赵明诚大概就会含笑看着她说:“卿此言差矣。”那画面,多美。
说完丈夫怎么叫,再看看妻子怎么自称。那就更是一部“卑微史”了。最常见的就是 妾 。这个字,本意就是女奴,后来泛指已婚妇女在丈夫面前的自称。无论你是正妻还是小妾,在丈夫面前,一声“妾身”,就自动把自己的位置放低了一等。还有 奴家 ,更是直接把自己比作奴仆。这些称呼,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时刻提醒着女性,在夫权社会中,她们所处的位置。
所以你看,这些称呼的变迁,其实就是一部女性身份的变迁史。
从一个独立的、被珍爱的 闺秀 ,变成一个需要依附丈夫、其称谓都由丈夫的社交需求和家庭地位来决定的 夫人 、 拙荆 或 内人 。她的名字被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某某的妻子”。她从一首独立的诗,变成了一篇文章的注脚。
更别提那些处于社会边缘的女性了。青楼里的女子,被称为 姑娘 、 小姐 ,听着似乎和大家闺秀无异,但前面加上“青楼”二字,就成了截然不同的含义。这称呼里,带着消费、物化和一丝虚伪的“尊重”。
每一个称呼,背后都是一整套的社会规则和价值体系。它规定了你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待在什么位置。 小姐 是未嫁的, 夫人 是已婚的; 拙荆 是丈夫对外人的谦称, 卿 是枕边人的昵语; 妾 是妻子对丈夫的自称,充满了等级感。
这些词语,像一个个小小的标签,贴在古代女人的身上,伴随她们走过一生。它们有的温暖,有的冰冷;有的华美,有的质朴;有的充满了爱意,有的则刻满了不公。
当我们今天再去回看这些斑驳的称谓,看到的不仅仅是语言学的演变,更是无数个鲜活的生命,在那些早已远去的时代里,如何被定义、被期待、被束缚,以及她们如何在这些称谓的缝隙中,努力活出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些称呼,就是她们无声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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