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古装剧,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尤其是那一声声的“夫君”。
好像不管什么朝代,什么身份,上至皇后公主,下到商贾之妻,对着自己的男人,张口闭口都是“ 夫君 ”。听多了,就觉得假,像是一个统一发放的台词本,把千百年来活色生香的儿女情长,都给熨平了。
夫君 这个词,确实存在,而且用得相当广泛。但它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书卷气,有点端着,有点正式。像是写在信笺上的称呼,或者是对外人介绍自家丈夫时的一种体面说法——“此乃妾身夫君”。你想象一下,夜深人静,夫妻俩在被窝里说体己话,女人柔情蜜意地来一句“夫君……”,总觉得哪里隔了一层纱。它更像是一个标准答案,而不是日常生活的呢喃。

真正浸透了生活气息的,是那些带着身份、带着情绪、带着特定场景的称呼。
比如,那一声“ 官人 ”。
这俩字一出口,我脑子里立马浮现的,就是白娘子。她对着许仙,永远是那句吴侬软语的“官人”。这声“官人”里,简直是把一颗心都揉进去了。那是一种带着点仰视,又掺杂着日常烟火气的亲昵,是小家碧玉对着自家那个或许有些木讷但让她安心的书生,在昏黄灯火下,端上一碗热汤时,唇边溢出的温软。它带着点 市井气 ,不属于高门大院,属于江南水乡的小巷,属于临街的药铺。宋朝的话本小说里,市民阶层的妻子,最爱这么叫。里面有依赖,有敬重,但更多的是一种“你是我的天,我的依靠”的绵绵情意。
换个场景,如果是新婚燕尔,丈夫又是个翩翩少年郎呢?
那一声“ 郎君 ”,就比“官人”要娇俏得多。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个“郎”,就是 郎君 的“郎”。它带着少年意气,带着两小无猜的纯真。唐宋诗词里的女子,唤心上人多用此称。它不强调身份地位,只关乎风月情浓。一个“君”字,是敬,一个“郎”字,是爱。一个少女,含羞带怯地唤一声“郎君”,那画面,比直接说“我爱你”还要动人。这里面没有生活的琐碎,没有柴米油盐的算计,只有纯粹的、发着光的爱慕。
可要是嫁的男人,不是个普通书生,而是个有功名在身,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物呢?
“ 相公 ”就该登场了。
这个词,分量就重得多了。最初是指宰相,后来泛指有地位的官员。“官人”还可能只是个小白领,“相公”那绝对是高级干部了。妻子这么称呼,一半是夫妻情分,另一半,则是对自己丈夫社会地位的确认和炫耀。这里面,自豪感是大于亲昵感的。你想,一个诰命夫人,在社交场合,对着自家老公喊“官人”,那气场立马就弱了。一声“ 相公 ”,不卑不亢,既显出了夫妻的恩爱,又亮明了自家的门第。这是一种带着社会属性的称呼,是夫荣妻贵的最好注脚。
那……要是嫁入的是钟鸣鼎食之家,丈夫是一家之主,威严赫赫呢?
就得是“ 老爷 ”了。
这一声“老爷”,等级感就出来了。它甚至超越了夫妻关系,而更强调一种家庭内部的权力结构。喊“老爷”的,可能不止正妻,还有成群的姨太太、通房丫头。这个称呼,把丈夫抬到了一个“主人”的高度。妻子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必然是恭敬的,甚至带着一丝畏惧。这里面情爱的成分被大大削弱,取而代之的是规矩、是体统、是整个家族的森严秩序。浪漫?不存在的。更多的是“相敬如冰”的距离感。
你以为这就完了?
不。上面这些,还都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家才讲究的。那占人口绝大多数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农妇,她们怎么称呼自己的男人?
她们可能根本不会用这些文绉绉的词儿。
最常见的,或许是“ 孩子他爹 ”、“ 当家的 ”。这两个称呼,朴实得掉渣,却也真实得可爱。它直接点明了丈夫在家庭中的两个核心角色:繁衍后代的核心,以及家庭经济的支柱。这里面没有风花雪月,只有最实在的生存需求和家庭责任。一个女人,站在田埂上,对着在田里挥汗如雨的男人,扯着嗓子喊一声“孩子他爹,回家吃饭咧!”,这画面,比任何一句“夫君”都来得有力量,有烟火气。
甚至,更亲近一点,就直接喊个“ 欸 ”,或者干脆连名带姓地叫。别以为这是不敬,这恰恰是把对方当成自己人的表现,是一种不分你我的亲密。
所以,你看,“怎么说话”远不止一个称串呼那么简单。
称呼的背后,是语气,是姿态。
对着丈夫,她们自称为“ 妾 ”或“妾身”,这是一种姿态上的放低,是那个时代赋予女性的身份烙印。说话的内容,也多是询问式、禀告式的。“夫君可用过饭了?”“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即便是表达关心,也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她们很少会像现代女性一样,直接说“你该吃饭了”,或者“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那种柔顺,那种以夫为天的价值观,已经刻在了语言的骨子里。一声“ 郎君 ”或许还带着少女的娇憨,但一旦为人妇,那份娇憨就要慢慢收敛起来,变成温顺、贤淑。
这些称呼和说话的方式,就像一面面镜子,映照出古代女性在婚姻中的不同侧面:有情深意浓,有敬重仰望,有规矩束缚,也有最朴素的相濡以沫。它们是有温度,有情感层次的。
可惜,如今这些丰富细腻的称谓,几乎都被一声“老公”所取代了。倒不是说“老公”不好,只是偶尔回望历史,会不禁感叹,我们似乎在语言的演变中,丢失了许多可以细细品味的,关于情感与关系的微妙之处。那一声声的“官人”、“郎君”,如今,也只能在戏文里,听个念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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