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古代医生,你脑子里是不是就蹦出个白胡子老头,仙风道骨,悬壶济世?影视剧里,他们要么是淡泊名利的高人,一口一个“老夫”,要么是恭恭敬敬的御医,动不动就自称“微臣”。但说真的,这事儿远比你想的复杂,也更有意思。古代医生怎么称呼自己,这背后藏着的,可是一部活生生的社会地位变迁史,一幅生动的医者心态图谱。
这根本不是一个“标准答案”能解决的问题。这得看跟谁说,在哪说,自己又是个什么段位的医生。这其中的门道,简直就是个小江湖。
咱们先从最朴素的开始。在医学地位还不那么高的早期,或者在一些比较务实的语境里,医生会管自己叫 “医工” 。你听听这个“工”字,什么感觉?对,工匠。木工、瓦工、医工。这称呼,朴实得掉渣,一点光环都没有。它强调的是“手艺”,是我这门技术活儿。这里面没什么高低贵贱,就是个凭手艺吃饭的人。在《史记·扁鹊仓公列传》里,司马迁就用“工”来指代医术高明的人。医生自己这么说,是一种基于职业属性的定位,不卑不亢,但绝对谈不上尊贵。就好像今天一个顶级的程序员,在圈内大佬面前可能会谦虚地说自己是个“码农”一样,是一种接地气的自谦。

可一旦场景切换,面对的不是同行,而是达官显贵,那画风就得立马突变。这时候,医生的社会身份就被无限压低了。最常见的,也是最让人心酸的一个自称,莫过于 “仆” 或者 “小人” 。
没错,就是“仆人”的“仆”。在等级森严的古代社会,只要你不是官,不是贵族,你在他们面前,理论上就是低人一等。医生,哪怕你医术通天,能起死回生,但在王公贵族面前,你的身份首先是为他们服务的“人”。所以,当一个大夫被请进侯门府邸,面对着病榻上的主人,他开口自我介绍,或者回答问话时,用 “仆” 这个字眼,是再正常不过的规矩。这一个字,就把双方的权力关系摆得明明白白。你是有用,但你终究是“被用”的。这里面,你看不到半点职业尊严,只有生存法则。
而这还不是最极致的。
当一个医生,走到了职业生涯的金字塔尖——进了宫,成了太医,那他的自称就彻底变了。你瞧,一个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龙榻之前,面对天子,他开口,第一个字绝不可能是“我”,而必须是那个沉甸甸的 “臣” 。
从“仆”到 “臣” ,简直是天壤之别。虽然同样是卑微,但“仆”是对主人的卑微,而“臣”是对君王的卑微。“臣”这个字,意味着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医生,他被纳入了整个帝国的官僚体系。他是“官”,哪怕只是个技术官僚。他的荣辱生死,从此和朝堂紧密相连。给皇帝看病,那是提着脑袋在干活,说错一句话,开错一副药,可能就是万劫不复。所以,这一声 “臣” ,叫出来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更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个字,都得在肚子里转上九九八十一个弯儿才敢说出口。
当然,除了这些极端场景,医生在不同的社交圈里,还有更多样、更微妙的自称。
比如,在同行之间,尤其是面对前辈或者名望比自己高的医生时,他们往往会用 “晚生” 、 “后学” ,甚至是 “小子” 。这就非常有意思了。这表明古代的医学界,非常讲究师承和辈分。一个年轻大夫,哪怕才华横溢,见到一位业界耆宿,也得恭恭敬敬地自称“晚生”,言语间流露出求教的姿态。这种谦逊,既是礼貌,也是一种圈内人的身份认同。它构建起了一个相对封闭但有序的学术社群。大家在这个“江湖”里,靠着这套话语体系,维持着彼此的尊重和秩序。
那么,在更日常、更平等的交流中呢?比如给街坊邻里看病,或者跟朋友写信聊天。这时候,医生们就更像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了。他们会用一些文人雅士通用的谦称,比如 “鄙人” 、 “在下” ,或者干脆用自己的名或字,比如“某以为……”“仆以为……”,这里的“仆”就更接近于文人之间自谦的用法,而非对权贵的“奴仆”之意。这些称呼,抹去了浓厚的职业色彩,让他们回归到一个社会人的普遍身份。这时候,他可能更希望你把他看作一个“读书人”,一个“君子”,而不仅仅是个“看病的”。这背后,其实也透着一股子想往“士农工商”的“士”阶层靠拢的复杂心态。
所以你看,古文中医生怎么称呼自己,根本就不是一道单选题。
它是一个光谱。一端是作为纯粹技术人员的 “医工” ,另一端是作为帝国官僚的 “臣” 。中间,则是在权贵面前卑微如尘的 “仆” ,在同道面前谦逊好学的 “晚生” ,以及在日常生活中努力维持着读书人体面的 “鄙人” 、 “在下” 。
每一个称呼,都像一个坐标,精准地定位了医生在那个特定时空里的社会位置、权力关系和自我认知。这比任何史书上干巴巴的记载,都来得更鲜活,更有血有肉。下一次,当你在古装剧里再听到那些医生们开口,不妨仔细品品他们嘴里蹦出的那个自称,那里面,藏着他们的身家性命,藏着他们的荣耀与卑微,也藏着一个时代的呼吸和脉搏。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