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打赌,各位读到这行字的,十有八九都跟“黄牛”打过交道。抢票、挂号、买演唱会门票,甚至是限量款球鞋,只要是稀缺资源,总有那么一群人,像幽灵一样,在你望眼欲穿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然后用一种让你既愤懑又无可奈何的价格,把那原本唾手可得的“梦”摆在你面前。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他们似乎总能嗅到商机,钻进规则的缝隙,把原本的秩序搅得一团乱,却又活得有滋有味。
那么,在没有互联网、没有高铁、没有演唱会的古代,难道就没有这样一群钻营取巧,靠着倒买倒卖发家致富的人吗?那些精明的市井之徒,那些嗅觉灵敏的逐利之辈,在古代汉语里,我们又该如何称呼他们呢?这个问题,像一块磁石,深深地吸引着我。每当我看到现代社会中“黄牛”的身影,就忍不住想,几千年前的华夏大地上,那张精明算计的脸,是不是跟今天那些在医院门口兜售专家号的,或是演唱会场外贩卖黄牛票的,有着某种惊人的神似?
说实话,古代汉语里,并没有一个词汇能像“黄牛”这样,直接且精准地概括现代语境下,通过囤积稀缺资源并加价倒卖来牟取暴利的人。毕竟,“黄牛”这个词本身的起源,就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他们像牛一样“犟”,挤占公共资源;有人说是因为早年间火车票贩子喜欢穿黄色棉袄;还有人说是在黑市交易中,像牛一样在暗处默默等待。但无论如何,它指向的是一种特定行为模式。

不过,虽然没有“黄牛”这个现成的帽子,古代社会里,那些扮演着类似角色的人,却以各种各样的面貌存在着,而且,他们通常还有一些特定的称谓。这些称谓,或褒或贬,或中性描述,共同构筑了一幅光怪陆离的古代商业图景,也折射出彼时世人对这类行为的复杂情感。
我们首先要提的,是 “牙人” 。这可是一个相当古老的称谓,贯穿了中国古代商业社会的始终。牙人,也叫“牙子”,或者更形象的“居间人”,他们的核心功能是为买卖双方牵线搭桥,促成交易,并从中收取佣金,这在古代被称为“牙钱”或“牙税”。乍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正当且必要的职业,毕竟,在信息不畅的古代,买卖双方直接接触并不容易,尤其是大宗商品、房屋、土地乃至奴婢的交易,都需要一个专业的中间人来协调。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人性总是复杂的,尤其是在利益面前。牙人因为掌握着买卖双方的信息,对市场行情有着比普通人更深的洞察,这就给了他们钻营取巧的空间。他们可以利用信息不对称,从中作梗,甚至合谋买方或卖方,哄抬或压低价格,从中饱私囊。比如说,在某个物资短缺的时期,牙人可能会提前囤积货物,待价而沽,这不就是一种典型的“黄牛”行为吗?我甚至能想象得到,在某个风雪交加的冬季,一车粮食被囤积在某地,城中百姓却饥肠辘辘,这时候,那些“牙人”们,正搓着手,等着米价再涨一涨,等到百姓实在撑不住了,再高价出售。这种囤积居奇、趁火打劫的行为,与我们今天痛恨的那些“黄牛”本质上何其相似!只不过,他们贩卖的不是一张票,而可能是维系生命的口粮。因此,虽然牙人在法律上是允许存在的,但在民间,他们的名声往往不怎么好,常被视为油滑、贪婪之辈,有“无奸不商”的刻板印象加诸其身。
再深挖一层,与牙人相近的还有 “掮客” 。这个词,“掮”字本身就很有意思,指的是用肩头扛东西。掮客,就是替人介绍买卖,从中捞取好处的人。与牙人相比,掮客的业务范围可能更广,也更具流动性,有时候甚至显得更为“灰色”。他们可能没有固定的经营场所,而是穿梭于市井之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里有商机,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比如,某个地方突然流行起某种奇珍异宝,掮客们就会立刻行动起来,从产地低价收购,再转手高价卖出。这种行为,某种程度上,跟今天的那些“潮鞋黄牛”或者“限量款黄牛”异曲同工,都是利用信息差和稀缺性来赚取差价。他们的存在,是市场供需不平衡的产物,也是人性的贪婪与投机并存的写照。
除了这些有特定职业指向的称谓,我们还不能忽略那些描绘行为或心态的词语。比如 “市侩” 。这个词虽然不是直接指代“黄牛”的行为,但它深刻揭示了“黄牛”们所共有的那种精明算计、唯利是图的商业人格。市侩,原指市井中的小商人,后来引申为斤斤计较、庸俗、势利、贪图小利的人。他们眼中只有利益,缺乏远大的抱负和道德情操。古代社会,儒家思想盛行,重农抑商的观念根深蒂固,士农工商的等级秩序中,商人地位最低。而“市侩”这个词,则更是带有强烈的贬义,嘲讽那些目光短浅、汲汲于眼前小利的人。一个典型的“黄牛”,其行事风格和内心逻辑,不正是这种“市侩”哲学的完美体现吗?他们不管社会公义,不顾他人死活,只求一己私利,这种心态,穿越千年,依然清晰可见。
当然,还有一些更宏观的词汇,可以间接描述古代的“黄牛”现象。比如 “操奇计赢” 。这个成语形容的是囤积奇货,以待高价出售,从中牟取暴利的行为。这不就是最经典的“黄牛”操作吗?汉代桑弘羊主导的“盐铁官营”和“平准”制度,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抑制这些“操奇计赢”的奸商,稳定物价,避免他们利用市场波动来盘剥百姓。可惜的是,再严密的制度,也总有漏洞可钻,再严厉的律法,也挡不住人性的贪婪。那些精明到骨子里的人,总能找到各种办法,让自己的口袋鼓起来。
我们甚至可以从一些更宽泛的称呼中,窥见“黄牛”的影子。比如 “奸商” 、 “刁商” ,这些都是指那些不择手段、欺诈蒙骗的商人。虽然不一定特指“黄牛”的倒买倒卖,但其本质都是通过不道德的手段来获取不义之财。在某些特定时期,如灾荒年间,那些趁机高价贩卖粮食的,说是“黄牛”的祖宗,一点也不为过。他们利用了天灾人祸造成的稀缺性,将民生所需变成了盘剥的工具,这种罪恶感,可比一张演唱会门票的差价重多了。
总结起来看,古代汉语里虽然没有“黄牛”这个精确的词,但我们可以从“牙人”、“掮客”这些具体职业身份,以及“市侩”、“操奇计赢”、“奸商”等描述行为和心态的词汇中,看到“黄牛”的影子,乃至是其精神内核的传承。这些词,共同勾勒出古代社会中那些通过信息差、资源稀缺性,或者干脆是钻营制度漏洞来牟利的人群。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带走了马车和官道,带来了地铁和高速。可有些东西,却像基因一样,刻在了商业文明的底层逻辑里,难以磨灭。稀缺与需求,永远是“黄牛”们赖以生存的土壤。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只要有价值不均等、信息不对称、供需紧张的情况出现,就会有那么一群人,像附骨之疽一样,依附其上,搅动市场。他们是规则的挑战者,也是市场效率低下的一面镜子。
所以,当我们今天抱怨“黄牛”横行时,不妨回望历史。你会发现,这种现象并非现代社会特有,而是根植于人性的幽微处,与商业文明相伴而生。从古老的“牙人”在市集上搓着手等待时机,到现代“黄牛”在网络上秒杀抢票,其内核的逐利冲动,其利用稀缺谋取暴利的逻辑,始终如一。历史,总是在以不同的形式,上演着相似的剧本。而我们,作为其中的参与者或旁观者,在愤怒之余,或许也该思考,如何才能让这个剧本,少一些令人咬牙切齿的“黄牛”戏份,多一些公平和秩序。这不仅是制度层面的挑战,更是对世道人心的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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