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说来也怪,是今天午后突然蹦进我脑子里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书页上,暖融融的,像极了小时候在外公家藤椅上睡着的那个下午。然后,就想起来了,那些围绕在 外公 身边的叔叔伯伯爷爷们,他们到底是怎么 称呼 我的?
这真不是一个词能概括的。因为每一个 称呼 ,都像一把钥匙,能打开一扇尘封的 记忆 之门。
我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是住在对门的王爷爷。他和我 外公 是一辈子的 老伙计 ,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王爷爷嗓门洪亮,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叫我,从来都是连名带姓,但又不是那种生分的、公事公办的叫法。他会把最后一个字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戏谑的宠溺。比如我叫林晚,他就会在巷子口扯着嗓子喊:“林——晚——!你外公喊你回家吃饭啦!”那一声“晚”,能拐好几个弯,飘过半条街。这一声 称呼 里,没有把我当成一个需要小心翼翼呵护的小娃娃,而是当成一个可以大声嚷嚷的、自己家的小子侄。这是一种粗糙但无比真诚的亲近。

可隔壁院的李爷爷,就完全是另一个路数了。李爷爷是个文化人,以前是中学老师,戴着老花镜,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墨水味儿。他从不叫我的大名。在我还很小,扎着两个小辫子的时候,他总是笑眯眯地叫我“小丫头”。声音温温的,像春天里的风。等我上了小学,开始认字了,他便改口叫我的 小名 ,“囡囡”。这个 称呼 一直延续到我上大学。每次放假回去,在院子里碰到他,他都会推推眼镜,仔细端详我一番,然后慢悠悠地说:“囡囡回来啦,又长高了,越来越像你妈妈了。” “囡囡”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带着一股书卷气,仿佛我还是那个需要被温柔呵护的、乖巧的小女孩。这个 称呼 ,代表着他眼中那个永远长不大的我。
还有一位,是我 外公 的棋友,张爷爷。他是个顶顶有趣的老头,下棋的时候总爱悔棋,被我 外公 骂“臭棋篓子”。他对我,则有一个专属的、略带尴尬的 称呼 ——“小馋猫”。这源于我小时候的一次“光辉事迹”。那次他带了一包当时很稀罕的进口巧克力来找我 外公 下棋,我趁他们不注意,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了一大半。被发现后,我嘴巴上还沾着巧克力渍,一脸无辜。从此,“小馋猫”这个外号就焊在我身上了。哪怕我已经长大,甚至工作了,偶尔回家碰到他,他还是会挤挤眼睛,压低声音打趣道:“小馋猫,今天又偷吃什么好东西了?”每当这时,我都会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暖洋洋的。这个 称呼 ,是一段共享的、带着笑声的秘密 记忆 。
当然,也并非所有 称呼 都如此个性鲜明。更多的时候,他们会用一种更具归属感的叫法。比如:“老林家的外孙女!”或者干脆就是:“欸,那个谁,你外公呢?” 这种看似随意的 称呼 ,其实内里藏着最深的逻辑——在他们眼里,我首先是“ 外公 的”,是这个他们无比熟悉的社交圈子里一个自然而然的延伸。我的存在,是因为我 外公 的存在。这种身份的烙印,非但没有让我感到被忽视,反而给了我一种巨大的安全感。那是一种被包裹在巨大、温暖、绝对安全的外壳里的感觉,那个外壳,由我 外公 和他那帮 老伙计 们爽朗的笑声、浑厚的谈吐,还有他们看向我时那混杂着慈爱与审视的眼神共同铸就。
时间 是个神奇的东西。随着我慢慢长大,这些 称呼 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那个拖着长音的“林——晚——!”变得少了,王爷爷见到我,会更正式地点点头,说“小晚回来了啊”。李爷爷口中的“囡囡”,也逐渐变成了我的大名,只是语气依然温和。只有张爷爷的“小馋猫”,还偶尔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像一颗 时间 的琥珀,封存着过去的时光。
而当 外公 离开后,这一切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那些 老伙计 们,也像是瞬间老了许多。巷子里再也听不到王爷爷洪亮的喊声,院子里也很少能闻到李爷爷家的墨香了。偶尔在路上遇见,他们看到我,眼神里会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伤感,也有一闪而过的、对我 外公 的追忆。
他们会停下脚步,叫我一声,有时候是“小晚”,有时候干脆就是我的全名。那声音里,少了过去的底气和随意,多了几分客气和疏离。我知道,这不是因为我们不亲了。而是因为,那个连接我们之间最核心的纽带——我 外公 ,不在了。他们叫我,就像是在叫一个故人的影子。每一声 称呼 ,都像是在进行一场小小的悼念。
所以, 外公 的好朋友怎么 称呼 我?这真是一个太宏大的问题。它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连串的动词,是一部流动的、充满了人情味儿的微型史诗。从“小丫头”到“囡囡”,从“小馋猫”到“林晚”,每一个音节背后,都是一个特定的 时间 切片,都站着一个鲜活的、不同时期的我,更站着那个永远是我生命坐标的 外公 ,和他那帮可爱可敬的 老伙计 们。
那些声音,如今想来,就像是风铃。风吹过,它们就响了,带着一个时代的温度,在我心里,叮当作响,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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