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 台湾人怎么称呼老挝媳妇 ?
这个问题,真要讲,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它不是一个单词或一个词组就能简单概括的。这事儿,得看是谁在说,在什么场合说,对着谁说。这里头的水,深着呢。
最开始,大概是二三十年前吧,那时候资讯不发达,社会风气也比较…怎么说呢,比较“土直”一点。那时候,甭管是来自老挝、越南还是印尼,很多人脑子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词: 外籍新娘 。

这是一个极其懒惰又带着点俯视意味的词。像个大箩筐,把所有跨越山海、因为婚姻来到台湾的东南亚女性,通通装了进去。那时候,巷口的三姑六婆聚在一起嚼舌根,聊到村里哪家娶了新媳妇,她们会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听说啊,他家那个是‘外面的’,花钱买的。”
那个“外面的”,就是 外籍新娘 的民间变体。刺耳,真的刺耳。好像这些女性不是活生生、有名字、有家庭、有过去的人,而是一件贴着产地标签的商品。这个词,现在你拿到台面上大声讲,是会被人白眼的。社会进步了嘛,大家多少知道要点脸面,讲求一个 尊重 。
后来,情况好一点了。大家开始会区分国籍了。于是,“越南新娘”这个词先火了起来,因为人数最多。慢慢地,大家也知道了,哦,还有来自老挝的。所以, 老挝新娘 或者 老挝媳妇 这种称呼就出现了。
这算进步吗?算,但也就那么一点点。
你想想看,一个男人,会天天对着自己老婆喊“喂,老挝新娘,帮我拿杯水”吗?不可能嘛!他只会喊她的名字,或者更亲昵一点,“老婆”、“欸”、“孩子的妈”。
所以, 老挝媳妇 这个词,更像是一个“外部”标签。是邻居、远房亲戚、村里干事在登记资料,或者朋友之间八卦时才会用到的一个指代。它比“外籍新娘”精准,但骨子里,还是在强调她的“来处”和“身份”,而不是“她是谁”。
“欸,你听说了吗?阿明他老婆,那个 老挝媳妇 ,做的那个凉拌木瓜丝,喔唷,好吃到舌头都要吞下去!”
你看,就是这种感觉。这个称呼,往往跟在某个本地人名字的后面,像一个甩不掉的后缀。它定义了她,在她自己的名字之前。
但是,生活是流动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是。
当一个来自老挝的女孩,嫁到台湾一个家庭,她开始学着听台语,学着做月子,学着应付过年时一大家子的亲戚。她不再只是一个“新娘”,她的身份在不断叠加。
清晨,菜市场里,猪肉摊老板会一边剁着排骨,一边用不咸不淡的台湾国语跟她打招呼:“阿玲,今天要煮什么好料给儿子吃?” 这时候,她叫“阿玲”。
下午,小学的校门口,她跟其他妈妈们站在一起等孩子放学。老师走出来,会喊:“小杰妈妈,小杰今天的功课要记得签名喔!” 这时候,她叫“小杰妈妈”。
晚上,丈夫下班回来,瘫在沙发上,喊一声:“老婆,我回来了。” 这时候,她叫“老婆”。
除夕夜,婆婆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会对她说:“阿玲啊,那个鱼帮我拿去蒸一下。” 这时候,她是被当成家人的“阿玲”。
看到了吗?在真正的、滚烫的生活里, 老…挝…媳…妇 这四个字,其实是苍白无力的。它只存在于陌生人的想象和标签化的叙述中。在爱她的人、跟她一起生活的人眼中,她有千百个名字,每一个都比这个标签来得更真实,也更温暖。
当然,我也不想把事情说得太美好了。那种根深蒂固的偏见,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消失。在某些阴暗的角落,在某些教育程度不高、思想僵化的长辈口中,歧视性的称呼依然存在。他们可能会用“那个阿兜仔的亲戚”(指东南亚人)这种含糊又轻蔑的词,或者在吵架时,把“妳这个外地来的”当成武器。
但那终究是少数,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现在,台湾社会更流行一个词: 新住民 。
这是一个官方推动的、政治正确的词。听起来中性、平等,涵盖了所有因为婚姻、工作等原因来到台湾定居的新成员。学校里会有“新住民火炬计划”,社区里会有“新住民文化节”。从 外籍新娘 到 新住民 ,这中间走了快三十年。这三十年,是无数个“阿玲”们,用她们的青春、韧性和努力,一点一点地把那个刻板的标签给撑开、揉碎,再重新塑造成一个更受尊敬的形象。
她们不再只是“来台湾生孩子的”,她们开起了小吃店,把家乡的美味带到这条巷子;她们成了厉害的翻译,帮助后来的姐妹们融入社会;她们的孩子,也就是所谓的“新二代”,在学校里可能说着一口比谁都溜的中文,同时还能跟妈妈用老挝语讲悄悄话。
所以,回到你最初的问题: 台湾人怎么称呼老挝媳妇 ?
如果你非要一个简单的答案,我会说,不熟的人可能会叫她“那个老挝来的”,稍微有点礼貌的会说“那位新住民姐妹”,但真正把她当自己人的,只会喊她的名字。
对我来说,我更喜欢看到这样的画面:在某个闷热的午后,一个台湾阿嬷摇着蒲扇,对着屋里喊:“阿玉啊,妳煮的那个酸辣汤还有没有?我好想再喝一碗!”
那一刻,她不是什么 老挝媳妇 ,也不是什么 新住民 。
她,就是阿玉。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是那个能煮出最好喝的酸辣汤的,独一无二的阿玉。
真正的称呼,是去掉所有前缀,只剩下那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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