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这个话题,得先泼一盆冷水。你问春秋时期的老鸨怎么称呼?答案是:没法称呼,因为根本没有“老鸨”这个职业。
说真的,这问题本身就带了点穿越的错觉。我们脑子里那个涂着厚厚脂粉、手里摇着团扇、精明算计又带着几分风尘气的“老鸨”形象,那是后来的事儿了,是唐宋,尤其是明清小说给你画的像。春秋?那会儿的玩法,跟我们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是个什么时代? 礼崩乐坏 。周天子说话不好使了,诸侯们一个个摩拳擦掌,今天你打我,明天我吞你。打仗靠什么?人。兵源,还有后勤。男人上了战场,那股子原始的欲望怎么解决?打了胜仗,抓了一堆敌国的女人,怎么处理?

这时候,一个鬼才,或者说一个绝对的实用主义者登场了——齐国的 管仲 。
这位老兄脑子转得快,他搞了个前无古人、影响深远的发明,叫“ 女闾 ”。简单粗暴地翻译,就是国家官方妓院。是的,你没看错,国家办的,带着红头文件的。管仲设立这个“ 女闾 ”,一箭三雕:第一,给国家创收,这门生意税收高得吓人;第二,安抚那些光棍士兵和往来客商,减少社会不安定因素;第三,安置战争女俘和罪犯妻女,把这些“负资产”变成了国家机器的零部件。
她们的眼泪和胭脂,都成了国家机器运转的润滑油。
那么,问题来了,管理这个“ 女闾 ”的人,我们能叫她老鸨吗?
不能。差太远了。
你想想,一个是私人小老板,盘算着手下姑娘们每天能接多少客,怎么从龟公和嫖客手里多榨点油水。另一个呢?是国家公务员。
没错,管理“ 女闾 ”的,在当时更像是一个官员,一个管理者。我们可以叫他(注意,很可能是“他”) “闾吏” ,或者“女闾之长”。这职位,听着是不是就没那么香艳了?透着一股子官僚机构的冰冷味道。
这个 闾吏 ,他的首要任务不是调教姑娘们的媚术,也不是跟客人插科打诨,他的核心工作是管理。他要负责登记造册,确保人数;要负责收税上缴,完成财政指标;还要负责维持秩序,别闹出人命官司来。说白了,他更像是一个监狱的典狱长,或者一个特殊工厂的厂长。他关心的是流水、报表和上级的脸色。那不是风月,那是KPI。
所以,你想象一下那个场景。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穿着官服,手里拿着竹简,在“ 女闾 ”里巡视。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个活色生香的个体,而是一笔笔会走路的税款。他跟里面女子的关系,不是盘剥与被盘剥的皮肉生意关系,而是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的行政关系。这里面没有人情味,只有冷冰冰的制度。
当然了,春秋那么大,几百年时间,难道就没有一点私人的、地下的交易吗?
肯定有。
那个时代,诗经里唱着“桑间濮上,期我乎桑中”,男男女女在野外自由地约会。当这种自由被越来越严苛的社会规则束缚,欲望总会找到自己的出口。一定会有那么一些人,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或者某个驿站旁边,悄悄地做着牵线搭桥的买卖。
但她们不会有一个统一的、响亮的称呼。
可能是一个酒馆的老板娘,眼神活络,看到某个商人寂寞,就低声说一句:“里屋有新酿的酒,还有能歌善舞的姑娘,要不要听听曲儿?” 她就是个临时的“ 牵线人 ”。
也可能是一个家里男人死得早、自己又有点姿色的寡妇,为了生计,半推半就地容留一些逃难来的女子,自己从中抽点好处。邻里街坊背后可能会骂她一句“ 淫妇 ”,或者别的什么难听的词,但绝不会有一个像“老鸨”这样功能性明确、全社会通用的职业称谓。
为什么?因为那个时候,商业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一个职业的诞生和命名,需要社会分工的极度细化和商业模式的成熟。春秋时期,连“商人”的地位都还很微妙,更别提这种处于灰色地带的行当了。一切都还处在一种混沌、原始、未分化的状态。
直到唐宋,市民阶层崛起,城市经济空前繁荣,勾栏瓦舍遍地开花,私营养妓业才真正迎来了它的“春天”。有了市场,有了竞争,有了成熟的产业链,才催生出了那个我们熟悉的、介于老板、经理、人贩子和母亲角色之间的复杂集合体——“老鸨”。
所以,别再问春秋时期的老鸨叫什么了。这个问题,就像问秦始皇开的什么牌子的汽车一样,时空错乱了。
那个时代,女人的身体,要么是政治的筹码,被君主们送来送去;要么是国家的财产,在 女闾 里明码标价;要么,就是在野风中自由绽放,然后迅速凋零。她们之上,或许有一个冷酷的 闾吏 ,或许有一个贪婪的酒家妇,但那个被后世文艺作品反复描摹、爱恨交织的“妈妈”,她的影子,还远未出现在历史的地平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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