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妈抱着我儿子，指着墙上一张微微泛黄的老照片，特认真地问：“宝宝，照片上这个奶奶，你该叫什么呀？”我儿子，一个两岁半、话还说不太利索的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喊：“奶奶！”我妈立刻纠正：“不对，这是妈妈的姥姥，你要叫 太姥姥 。”
就这一下， 我家孩子怎么称呼我太姥 这个问题，像一颗小石子，突然就投进了我心里，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说真的，这事儿搁以前，我从没觉得是个问题。 太姥姥 嘛，一个写在亲属关系图谱上的、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称谓。可当这个称呼要从我那牙牙学语的儿子嘴里蹦出来时，我忽然觉得，这三个字，好重，也好远。
我太姥，今年九十有三了。她住在离我们一百多公里的老家，一个安静的小院里。我记忆里的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皂角和阳光混合的味道。她的手，布满了岁月雕琢的痕迹，像干枯的老树皮，但握着我的时候，总是那么暖。她不怎么说话，大多数时候就是坐在藤椅上，眯着眼，看天，看云，看我们在院子里疯跑。
我们小时候，好像也没那么讲究。一群孩子，跟着我妈，就“姥姥”、“姥姥”地叫，她也笑呵呵地应着。谁是姥姥，谁是太姥姥，在孩子混沌的世界里，似乎并不那么重要。那份慈爱，是共通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当了妈，我妈当了姥姥，我姥姥，就顺理成章地升级成了我儿子的 太姥姥 。我妈是个特别看重规矩和 传承 的人。在她看来，称谓就是家的根，是血脉的序列，乱不得。她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叫法，这是尊重，也是让孩子知道自己的来处。”
我懂她的意思。这份对 称谓 的执着，背后是对家族、对长辈的敬畏之心。每一个称呼，都像一个坐标，清晰地标示出你在庞大的家族网络中所处的位置。 太姥姥 这三个字，不仅是一个代号，它背后承载的是四代同堂的喜悦，是生命延续的奇迹，是一份沉甸甸的 亲情 。
但我也有我的纠结。
太姥姥 ，这三个字，对于一个两岁多的孩子来说，发音实在是太有挑战性了。我试着教过几次，小家伙要么说成“冭姥姥”，要么干脆卡壳，急得小脸通红，最后索性放弃，用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你，仿佛在说：“妈妈，这太难了。”
每当这时，我就在想，我们坚持一个“正确”的称呼，意义到底在哪里？是为了那份所谓的“规矩”，还是为了让孩子能毫无障碍地向老人表达他的爱？如果一个称呼，成了沟通的门槛，那它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我老公的想法就更“现代”一些。他觉得，叫什么都行，一个代号而已，关键是孩子心里有她。他甚至开玩笑说：“要不，就叫‘老姥姥’？或者‘太太’？或者干脆让儿子自己发明一个，只要太姥喜欢，不就行了？”
你还别说，我儿子好像真有这个天赋。有一次我们视频，屏幕那头，我太姥露出了她那没剩几颗牙的笑容，我儿子盯着看了半天，突然指着屏幕喊了一声：“饼干奶奶！”因为太姥笑起来的时候，嘴巴瘪瘪的，确实有那么点像……一块弯弯的、可爱的老奶奶牌小饼干。
我当时吓得赶紧捂他的嘴，可我妈和我姥姥，在屏幕那头，却一下子笑开了。特别是太姥，她好像很久没那么开心地笑过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连连点头说：“哎，哎，饼干奶奶，好，好听！”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就软了。
我们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在变。家族的形态在变，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方式也在变。我们当然要尊重传统，要让孩子明白家族的脉络。但是， 传承 不应该是一种僵硬的、不容置喙的教条。 亲情 的表达，也不应该被一个固定的称谓所束缚。
我想起了南方的朋友，他们管太姥姥叫“太婆”或者“阿太”，简洁又亲切。还有的地方，会根据长辈的特点起一些昵称，比如“三楼奶奶”（因为住在三楼），“大院儿爷爷”（因为住在一个大院里）。这些称呼，或许不够“标准”，但它们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独一无二，是专属于某个家庭的温暖密码。
所以，关于 我家孩子怎么称呼我太姥 ，我渐渐有了自己的答案。
在正式的场合，在需要向外人介绍的时候，我会郑重地告诉儿子：“这是 太姥姥 ，是妈妈的姥姥。”我要让他知道这个称谓所代表的辈分和敬意。这是一种文化的根，不能丢。
但在私底下，在只有我们一家人的时候，如果他愿意叫“饼干奶奶”，那就让他叫吧。我甚至觉得，“饼干奶奶”这个称呼，比“太姥姥”更有温度，更动人。因为它不是被教会的，而是我儿子用他最纯真的观察和最直接的情感，为他的太姥姥“量身定制”的。这里面，有他独特的爱。
我想，等我们下次再回老家，我会牵着儿子的手，走到太姥的藤椅前。
我儿子可能会仰着头，用他最清脆的声音喊一声：“ 太姥姥 好！”
然后，他或许会扑到老人的怀里，蹭着她满是褶皱的脸，再小声地、像分享一个秘密一样，补上一句：“饼干奶奶，我好想你呀。”
而我的太姥，一定会像那天在视频里一样，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然后用她那双温暖粗糙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小曾外孙的头顶。
那一刻，叫什么，还重要吗？那份跨越了近一个世纪的、血脉相连的爱，已经通过眼神，通过触摸，通过那一声声或标准或童趣的呼唤，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彼此。这，或许才是 称谓 背后，最动人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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