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在 商务局外卖小哥怎么称呼 ?这问题,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在一个昏昏欲睡的下午,砸进了我的脑子里。
那天,窗外的知了叫得人心里发慌,办公室里空调的冷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凉飕飕的。我刚处理完一份关于“优化营商环境”的报告,满篇都是宏大叙事和漂亮词藻,感觉自己都快飘起来了。然后,手机震动,我的午饭,一份猪脚饭,到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了。说熟悉,是因为我们这栋楼,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这些穿着各色平台制服、行色匆匆的身影。说陌生,是因为我从未真正看清过任何一张脸。他们就像是城市里流动的像素点,清晰,却又模糊。

他来了。一个很年轻的男孩,皮肤黝黑,汗水把额前的头发黏成一绺一绺的,蓝色的工服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深一块浅一块。他提着我的那份猪脚饭,眼神在楼层索引牌上快速扫过,精准地捕捉到我们单位的门牌号。
那一瞬间,我卡壳了。
我该怎么开口?
“喂”?不行,太没礼貌了,简直是把人当工具。
“外卖员”?太生硬了,像是在宣读他的职业身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师傅”?这个词儿曾经是万金油。在过去,喊一声“师傅”,透着股江湖气,也带着对劳动者的朴素尊敬。可现在,面对这个可能比我还小几岁的男孩,喊“师傅”,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在调侃,或者觉得我这人有点……土?
那么,就剩下最流行的那个称呼了——“ 外卖小哥 ”。
这似乎是当下社会的最大公约数。亲切,上口,既点明了身份,又带着点互联网时代的温情脉脉。媒体喜欢用,大家点餐时也习惯这么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词在我嘴边盘旋,准备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适。
尤其是在 商务局 这个环境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文件堆积如山、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每个人说话都习惯性地带着点“官方口吻”的地方。我们讨论的是宏观经济,是政策落地,是几百个亿的项目。我们习惯了称呼“王处”、“李科”、“张局”。一切都井井有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而“ 外卖小哥 ”,这个称呼,带着一种强烈的“非正式”属性。它太生活化,太柔软了。当这个柔软的、带着网络热气的词,要从我这个“体制内”小职员的嘴里说出来,投向那个站在我们单位门口,与周遭严肃气场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时,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割裂感。
就好像,我在用这个称呼,不动声色地划分着两个世界。一个世界在空调房里敲着键盘,谈论着“赋能”和“抓手”;另一个世界在烈日下骑着电瓶车,被系统的时间催命。我们用“小哥”这个看似亲昵的称呼,掩盖了这种割裂,甚至还给自己一种“我很亲民、我很友善”的道德错觉。
我愣在那里的几秒钟,脑子里风暴一样闪过无数念头。
我想起上次,一个同事拿完外卖,转身就跟我们吐槽:“现在的小哥真不行,慢死了,差点超时。”那时候,他用的就是“小哥”。这个词,在他嘴里,轻易地就从亲昵滑向了指责。
我也想起在网上看到的那些视频,那些因为一个差评而崩溃大哭的骑手,那些在暴雨中逆行的身影。他们被系统算法精准地控制着每一分钟,他们的尊严,似乎就维系在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维系在我们这些下单者随手敲下的几个字里。
所以, 商务局外卖小哥怎么称呼 ,这根本不是一个语言学问题,这是一个社会学问题。它关乎 尊重 ,关乎我们如何看待一个与我们生活轨迹完全不同,却又与我们日常紧密相连的劳动者。
那个年轻人已经走到了我面前,把手里的猪脚饭递给我,他的眼神有些许疲惫,但动作很利索。
“您的外卖。”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很简短,没有多余的客套。
我接过来,那份饭还带着温热。
最终,我选择了最笨拙,也可能最真诚的方式。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辛苦了。 ”
我没有用任何称呼。我放弃了在“师傅”、“小哥”之间做选择。因为我意识到,任何一个标签化的称呼,都可能是一种冒犯。当我不知道如何称呼才是最妥帖的时候,那就干脆放下称呼,直接表达我的感谢。
“谢谢你”,是感谢他的劳动。“辛苦了”,是看见他的付出。
那个年轻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向电梯,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紧闭的门后。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我提着那份猪脚饭,站在原地,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我们总是热衷于讨论如何“称呼”别人,好像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词,就能解决一切问题。我们给环卫工人叫“城市美容师”,给护士叫“白衣天使”,给外卖骑手叫“ 外卖小哥 ”或者“蓝骑士”。这些称呼,有时候是善意的,但有时候,也成了一种廉价的、自我感动的标签。我们沉浸在这些温情脉脉的词汇里,却忽略了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他们需要的,可能不是一个好听的称呼,而是一个更合理的平台算法,是更完善的劳动保障,是在送餐超时的时候,我们能多一点点的理解和耐心,而不是一个冰冷的差评。
他们需要的,是在他们把热腾腾的饭菜交到我们手上时,我们能给一个真诚的眼神,一句发自内心的“谢谢”,而不是一个敷衍的、程序化的“小哥,放那吧”。
在 商务局 这样的地方,我们每天都在学习和使用各种“话术”,懂得如何向上汇报,如何平行沟通,如何向下传达。我们对语言的运用,精准到每一个字眼。但面对一个为我们提供基础服务的普通劳动者,我们却在最简单的 称呼 上犯了难。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情。
或许,最好的称呼,就是没有称呼。就是把他当成一个具体的人,一个和我一样,有喜怒哀乐,会疲惫会烦躁的,活生生的人。
我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那份猪脚饭。饭,还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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