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半夜，我被娃一脚踹醒，迷迷糊糊地想把他往旁边挪挪。身边的男人，我那法律意义上的 老公 ，翻了个身，嘟囔着：“欸，你管管他。”
一个“欸”字，言简意赅，包含了“快去处理”、“我很困”以及“这事归你”等多重含义。
我当时就清醒了。
不是气，就是觉得，特有意思。你看， 婚姻中的对象怎么称呼我 ，这件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简直就是我们关系演变的活化石，一部浓缩的编年史。
刚认识那会儿，他特别规矩，甚至有点傻气，连名带姓地喊我。那感觉，就像是上课老师点名，我随时都得“到！”一声站起来。那种疏离感，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现在想起来，脸颊都还有点发烫。我们俩，就是从这种最客气的 称呼 开始的。
后来熟了点，暧昧的泡泡咕嘟咕嘟往外冒，他开始只喊我的 名字 ，去掉姓。那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好像被施了什么魔法，跟别人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尾音会不自觉地拉长，带着点黏糊糊的笑意。我那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故意不理他，听他一声又一声地喊我的 名字 ，像是在确认一件属于他的珍宝。
然后，热恋期来了。哦豁，那简直是 称呼 的通货膨胀时期。
“ 宝贝 ”是入门款，标配。那时候的“ 宝贝 ”含糖量百分之二百，喊一声，感觉空气都要变甜。我记得有一次在超市，他找不到我，脱口而出就是一声“ 宝贝 ！”，整个区域的大妈大婶齐刷刷地看过来，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却一脸坦然，仿佛在宣告主权。
进阶版是各种肉麻的 昵称 。“小笨蛋”、“猪猪”、“傻瓜蛋子”……越是听起来不太聪明的词，越代表着亲密。现在想来，真是羞耻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但当时，我就是爱听，觉得那是全世界最动听的情话。我们还给对方起了专属的、外人完全听不懂的暗号式 昵称 ，那是属于我们俩的秘密语言，是构建二人世界的砖瓦。那个阶段， 亲爱的 都显得太普通，太大众化了，不够特别。
婚姻，是这一切的分水岭。
领证那天，他志得意满地，第一次叫了我一声“ 老婆 ”。
这一声“ 老婆 ”，跟“ 宝贝 ”完全是两个物种。它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契约精神和身份的盖章认证。那一刻，我心里是踏实的，是满足的。这个 称-呼 ，意味着责任，意味着归属，意味着我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家庭这个新单位的核心成员。我美滋滋地应了。
然而，我当时太年轻，不知道命运所有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 老婆 ”这个 称呼 ，用着用着，味道就变了。
“ 老婆 ，我袜子呢？”“ 老婆 ，晚上吃什么？”“ 老婆 ，今天该交燃气费了吧？”
它逐渐从一个爱称，变成了一个功能性的代号。这个代号背后，绑定了保姆、厨师、管家、闹钟等一系列社会角色。有时候，他喊一声“ 老婆 ”，我甚至会条件反射地在脑子里过一遍：是不是有什么家务活儿等着我？是不是又有什么账单需要处理？
有了孩子之后，情况更是急转直下。
我拥有了一个新的 称呼 ：“孩儿他妈”。
这个称呼一出来，我，作为我自己，仿佛就被彻底抹杀了。我不再是那个会被喊“ 宝贝 ”的女孩，甚至不再是那个需要负责家务的“ 老婆 ”，我成了一个功能性更强的、以孩子为圆心存在的角色。他喊“孩儿他妈”的时候，通常是关于孩子的事：“孩儿他妈，快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孩儿他妈，辅导作业去！”。
偶尔，在夜深人静，孩子睡了，我们俩难得地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老电影时，他会突然凑过来，像从前一样，在我耳边轻轻喊我的 名字 。就那两个字，不带姓，音调温柔。我的心会猛地一颤，仿佛瞬间穿越回了那个暧昧涌动的夏天。那一刻，我才真切地感觉到，我还是我，那个被他爱着的、独一无二的我。
当然，称呼的威力，在吵架时会发挥到极致。
我们俩吵得最凶的一次，他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我，一字一顿地，喊出了我的全名。
当那三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时候，我浑身的血都凉了。那是一种比任何脏话都更伤人的武器。它瞬间在我们之间划开了一道鸿沟，我们不再是夫妻，而是两个对峙的、独立的、冷冰冰的个体。那个时刻我才明白，原来最亲密的 称呼 的反面，不是辱骂，而是最开始那种客气又疏离的，连名带姓。
现在呢？现在我们之间，最多的就是开头的那个“欸”，或者干脆没有称呼，直接开始说事。听起来是不是很悲凉？
但其实，也不全是。
有时候，我在厨房忙得昏天暗地，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膀上，会含含糊糊地叫我一声“ 老婆 ”。那一声，没有具体的事由，不带任何功能性的指向，就只是单纯地那么一喊。软软的，暖暖的，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能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温柔。
说到底， 婚姻中的对象怎么称呼我 ，重要的从来不是那个词本身，而是那个词被说出口时的语气、眼神和场景。它可以是蜜糖，也可以是武器；可以是身份的标签，也可以是心底最柔软的呢喃。
从连名带姓，到 宝贝 ，到 老婆 ，到孩儿他妈，再到偶尔回归的我的 名字 ……这小小的 称呼 ，就像一条蜿蜒的河流，记录了我们爱情的流淌、婚姻的变迁，以及那些被生活磨损却依然闪着光的瞬间。
所以，他现在怎么称呼我？
嗯……大部分时候是“欸”，但偶尔，也是我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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