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变迁实录:现在都管父母怎么称呼我,藏着多少爱与愁

我妈,电话那头,突然就叫了我的大名。三个字,字正腔圆,像新闻联播主持人念到某个领导人的名字。

王志明。

我整个人像被电了一下,拿着手机,半天没吱声。脑子里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干什么坏事了?欠钱了?还是工作要黄了?

关系变迁实录:现在都管父母怎么称呼我,藏着多少爱与愁

都不是。她只是想问我,周末回不回家吃饭。

就这么一件顶顶平常的小事,却因为这个称呼,硬生生拉开了一万公里的距离。这称呼像一堵透明的墙,瞬间立在我们中间,客气,疏离,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我这边是全副武装、准备接受审判的成年人王志明,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喊我“狗剩”的妈了。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嗯,其实挺戳心的。因为 现在都管父母怎么称呼我 ,这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简直就是一部浓缩的个人成长史和家庭关系变迁的默片。

记忆里,我的名字是活的,是带着温度和各种味道的。

小时候,在村里的土路上疯跑,一身泥,我妈扯着嗓子在院门口喊的,是“ 狗剩! ”。这个名字,土得掉渣,但又充满了烟火气和一种“贱名好养活”的朴素期望。它意味着我是她的,是这个家的,是可以被随意呼来喝去,也可以被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小东西。我爸呢,他更喜欢叠字,叫我“明明”,尤其是在我考了双百,或者帮他拿下挂在墙顶的烟叶时,那声“ 明明 ”,拖着长音,全是骄傲和宠溺。

这两个名字,一个负责我的皮实耐造,一个负责我的温情柔软。它们像两只手,把我牢牢地锚定在那个叫“家”的港湾里。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大概是青春期吧。那个自以为是、浑身长满刺的年纪。

当着新交的朋友,我妈又一次习惯性地喊出“狗剩”,我当场就炸了。脸涨得通红,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变成了针,扎在我身上。我冲她吼:“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多难听!”

我记得她当时愣住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神里是 bewildered 和一点点受伤。

从那天起,“狗剩”这个词,就像个禁忌,被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我赢得了我所谓的“尊严”,却没意识到,我亲手给那份最亲密的连接,上了一把锁。

后来,他们开始尝试叫我的大名,但总觉得别扭。于是,我爸发明了一种新的叫法:“ ”。对,就是那个“哎”。“哎,那个碗递给我。”“哎,你过来一下。”这个字,成了我们之间交流频率最高的词。它安全,不会冒犯到我那可怜的自尊心,但也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寡淡无味。我成了一个没有名字的,顶着“儿子”身份的符号。

再后来,我考上大学,去了远方。距离,是关系最神奇的催化剂,也是最厉害的腐蚀剂。

电话成了我们唯一的连接。在电话里,称呼变得更加微妙和重要。一开始,他们还会叫“明明”,但渐渐地,也许是觉得我长大了,是个“大人”了,也许是觉得电话这种媒介本身就带着一种正式感,他们开始越来越多地,叫我的全名。

王志明。

尤其是在他们需要我办什么事的时候。

“王志明,你那个医保,在手机上怎么弄?”“王志明,你二舅家孩子要高考,报志愿你给点意见。”

每一个字,都敲得那么清晰。这时的“王志明”,是一个功能性的符号,是一个被需要解决问题的“成年人”。我不再是他们的“狗剩”或者“明明”,我成了家庭这部机器里一个重要的,但冷冰冰的齿轮。

我当然知道,这是成长的必然。我们不可能永远是那个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孩子。我们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社会身份, “王志明” 这个名字,是我在社会上披荆斩棘的名片,是我签合同时的法律符号,是我被同事、领导称呼的代号。它代表着独立、责任和成熟。

父母开始用这个社会化的称呼来叫我,或许是在潜意识里,承认并尊重我的独立。他们试图用一种他们认为“对”的方式,来和一个“大人”对话。他们怕叫我乳名,会让我觉得不被尊重;他们怕太亲昵,会打扰到我早已高飞的翅膀。

这种小心翼翼,有时候比直接的争吵更让人难过。

它里面藏着一种 客气得令人心慌 的爱。

最让我破防的一次,是去年过年回家。我带了女朋友。饭桌上,我爸妈表现得堪称完美,热情又得体。我妈给女孩夹菜,笑着说:“你多吃点,就当自己家。 我们王志明 ,从小就内向,你多担待。”

“我们王志明”。

这五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我心里最软的地方。她没有叫我“明明”,更不敢叫“狗剩”,甚至不是单独的“王志明”,而是加上了“我们”这个限定词。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在她眼里,我仿佛成了一个需要向外人隆重介绍的、既熟悉又陌生的“作品”。她既为这个“作品”感到骄傲,又和他保持着一种礼貌的距离。

我,成了他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只不过这个“别人”,就是他们自己。

这种 撕裂感 ,真的很难形容。

我也尝试过打破这种局面。有一次,我故意在电话里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妈,你再叫我一声‘狗剩’呗?”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然后,我妈干笑了几声,说:“哎呀,都多大的人了,还‘狗剩’呢,让人笑话。”

她拒绝了。或者说,她已经回不去了。

我们都被时间推着,走上了一条单行道。我奋力地想往前跑,去证明自己,他们则在身后,努力地想跟上我的步伐,甚至不惜改变自己最根本的习惯。到头来,我们都变得有点不像自己了。

现在,他们怎么称呼我?

大部分时间,是 “王志明” 。严肃,正式,像在汇报工作。偶尔,是我爸含糊不清的一声 “哎” 。充满了中年男人的笨拙和词不达意。在微信上,我妈会直接发语音,或者发一个表情包,干脆 省略了称呼 。这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只要不叫,那种疏离感就不存在。只有在他们喝了点酒,或者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才会偶尔从嘴里溜出一声含混的“ 明明 ”。那通常是他们最脆弱,也最想念从前的时刻。而我,每一次听到,都感觉像是捡到了一个丢失已久的宝贝,既心酸,又觉得无比珍贵。

一个称呼而已,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

我想,是因为称呼的背后,是定位。它定义了你在对方心中的位置,定义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模式。从 “狗剩” “王志明” ,我失去的,或许是那个可以随时随地卸下所有防备,理直气壮地做一个孩子的资格。

而我的父母,他们失去的,又何尝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表达爱意,而不必担心是否“得体”的轻松与自在呢?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吧。我们都渴望独立,却又在独立之后,无比怀念曾经那份不分你我的亲密。我们就像两只努力靠近的刺猬,想拥抱,却又怕身上的刺扎伤对方,只好维持着一个客气而安全的距离。

而那个不断变化的称呼,就是我们之间,那段忽远忽近的距离的,最佳度量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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