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 河北农村怎么称呼女孩儿 ?这事儿,可真不是一两个词儿能说明白的。它是一张网,一张用亲情、邻里情、还有那么点儿老旧观念织起来的网,网住了几代人的童年和青春。
我打小儿就在石家庄边上的一个村儿里长大,耳朵里灌满的,就是这些带着泥土味的称呼。
先说最亲的,在自个儿家里。我爸我妈叫我,十次有八次,喊的都是“ 闺女 !”。就俩字儿。但这两个字,分量可不一样。

饭做好了,我妈站在堂屋门口,对着院子里疯跑的我扯开嗓子就是一通喊:“ 闺女 ——!家来吃饭啦——!”那种声音,是穿过我们家那个种着向日葵和倭瓜的土院子,带着一点儿尘土味儿,直接砸到你耳朵里的,让你觉得心里特踏实。
要是你犯了错,比如把新发的课本弄丢了,我爸会叹口气,点上一根烟,皱着眉头瞅着你,半晌才说一句:“你说你这 闺女 ,咋这么不让人省心?”这会儿的“闺女”,就带着点儿责备,但更多的是无奈和心疼。
所以你看,一个“ 闺女 ”,里面全是戏。它是身份,是血缘,是父母眼里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小棉袄。
出了自己家门,在村里,这个称呼就活泛起来了。
长辈们,不管是沾亲带故的叔叔大爷,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邻居,看见你,多半会乐呵呵地叫一声“ 丫头 ”。
“哟,这不是老王家的 丫头 嘛,上学去啊?”
“ 丫头 ,过来,让三大爷看看,又长高了嘿!”
这个“ 丫头 ”,透着一股子亲昵和随意,没那么多讲究。它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拉近了,好像全村的女孩儿都是大家伙儿共同的晚辈。当然,有时候这词儿也带点儿“野性”。俩小孩儿在地里打架,大人过来拉架,嘴里会嚷嚷:“你这死 丫头 !咋还动手呢!”可这“死丫头”里头,也没多少真生气的意思,反倒有点恨铁不成钢的亲近。
跟“丫头”差不多的,还有个词儿,叫“ 妮儿 ”。这个词儿在冀南,像邯郸、邢台那边用得更多一些。声音更软,更糯。“妮儿,干啥去?”听着就比“丫头”温柔几分,像夏天的风,没那么冲。
除了这些大面儿上的称呼,最能体现一个家庭心思的,其实是小名,我们那儿叫“乳名”。这才是真正五花八门,藏着大学问的地方。
最常见的,就是“妞妞”。十个村里,怕不是有二十个叫“妞妞”的。为啥?简单,好记,直接点明了性别。我小时候就有三个玩伴都叫“妞妞”,为了区分,我们只能叫“大妞妞”“二妞妞”和“黑妞妞”。
再往深了说,有些小名就带着时代和家庭的烙印了。比如有些女孩儿叫“ 盼盼 ”,或者干脆就叫“ 招娣 ”“ 迎娣 ”。你一听这名儿,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这户人家,铁定是想要个小子。这名儿就像个标签,贴在女孩儿身上,是那个年代重男轻女思想最直白不过的体现。现在听着可能有点刺耳,但在当时,那就是一种普遍得不能再普遍的期盼。我有个小学同学就叫“ 招娣 ”,她自己倒不觉得有啥,我们那时候小,也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觉得这名儿挺好记。
等女孩儿慢慢长大,称呼又会变。
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村里的小伙子们背后议论,可能会说“前街那 大嫚儿 ”,或者“三叔家那 姑娘 ”,带着点儿青涩的欣赏和距离感。这里的“大嫚儿”在一些地方方言里,就是指大姑娘,亭亭玉立,长成了。
再后来,结婚了。这称呼的变化,简直就是一次身份的“格式化”。
刚嫁过来,全村人都会叫你“新媳妇儿”。走在街上,总有大娘大婶拉着你看,“这就是xx家的新媳妇儿啊,长得真俊!”
然后,根据你丈夫在家里的排行,你会被重新“命名”。嫁给老大,你就是“ 嫂子 ”;嫁给老二,你就是“ 二嫂 ”或者平辈的会叫“ 弟妹 ”。从此,你的本名在村里的公共场合里,似乎就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你在夫家这个家族坐标系里的位置。我嫂子刚嫁过来的时候,我还很不习惯,总叫她名字,我妈听见了就会纠正我:“叫 嫂子 !没大没小的。”
这就是 河北农村怎么称呼女孩儿 的真实图景。它不是一个静态的标签,而是一个动态的、随着你的年龄、身份、社会关系不断变化的过程。
从襁褓里的“ 妞妞 ”,到父母膝下的“ 闺女 ”,再到邻里口中的“ 丫头 ”,长大成“ 大嫚儿 ”,最终嫁为人妇,成为“ 嫂子 ”或“ 弟妹 ”。每一个称呼,都对应着一段人生,裹挟着那个年代独有的情感和价值观。
如今,村里的年轻人给孩子起名,越来越洋气了,“梓涵”“一诺”之类的名字也多了起来。像“ 招娣 ”这样的名字,已经几乎听不到了。连“ 丫头 ”“ 闺女 ”这样的称呼,在一些年轻父母嘴里,也渐渐被“宝宝”“宝贝”所代替。
时代在变,称呼也在变。
但我总觉得,这些老派的、甚至有点“土”的称呼,才最有味道。因为每当我在这个喧嚣的城市里听到一声遥远的、仿佛从记忆深处传来的“ 闺女 ”,我的心,就一下子被拽回了那个有土院子、有炊烟、有无尽夏日的河北农村老家。那个声音,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让我感到安稳和温暖。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