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觉得“老公”这个词,轻飘飘的。
真的,不是矫情。它像一片工业羽毛,标准,统一,却少了点手作的温度,少了点从心尖上捻出来的、独一无二的纹路。每当我在键盘上敲下这两个字,或者在人群中轻唤一声,总觉得缺点什么。缺了点郑重,缺了点缠绵,缺了点只有我们两人才懂的,心照不宣的密码。
于是,我开始往回走,走进那些泛黄的诗词歌赋里,去寻找那些被时光浸润得温软、饱含情意的称呼。你问我, 你用古言怎么称呼他 ?这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个藏着无数小秘密的匣子。

最开始,我喜欢叫他 良人 。
这两个字,念出来就觉得安稳。它不像“郎君”那么带着点少年英气,也不像“夫君”那么正式。它就是温温吞吞的,像江南三月的微雨,不激烈,却能润物无声。良人,良人,是善良敦厚之人,是我可以托付一生的人。这个称呼里,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的旖旎,却有最踏实的烟火人间。当我为他深夜留一盏灯,看他带着一身疲惫推门而入,在心里默念一声“我的良人回来了”,那一刻,所有的等待都化成了暖。它是一种认定,是“这个人,很好,是我的,足矣”的满足感。
后来,我们之间多了些打趣和调笑,我又迷上了 郎君 这个称呼。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郎君这个词,天生就带着一股子青涩的少年气和挥斥方遒的洒脱。他伏案工作时,专注的侧脸在台灯下勾勒出好看的轮廓,我就会悄悄走过去,学着古人的调子,拖长了声音喊他:“郎君,看我看我”。他会从工作中抬起头,眼里带着点无奈,但嘴角一定是上扬的。那一刻,他不是那个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的成年人,而是我一个人的少年郎。 郎君 ,是情人眼里独有的滤镜,把他身上所有寻常的细节,都美化成了诗。
当然,最郑重的,还是 夫君 。
这个称呼,我轻易不叫。它像一件珍藏在箱底的华服,只在最重要的时刻才拿出来穿上。它不仅仅是一个称呼,更是一种身份的宣告,一种责任的契定。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盟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我们并肩躺着,聊些有的没的,我会把头埋在他怀里,很轻很轻地,几乎是用气音叫一声,“ 夫君 ”。他会浑身一震,然后把我抱得更紧。这一声里,有依赖,有信任,有我愿意将此生交付于你的全部决心。它是最私密的呢喃,也是最庄重的承诺。
偶尔,我也会学着白娘子,带点俏皮地叫他 官人 。
这个词,妙就妙在它的一点点“距离感”和“尊敬感”。明明是最亲密的人,却偏要用一种带着点社会身份的词来称呼,这其中的反差,便是情趣。尤其是在他为我做了某件让我很得意、很崇拜的事情之后,比如修好了家里坏掉的水龙头,或者在某个专业领域侃侃而谈,我便会星星眼地看着他,嗲嗲地来一句:“ 官人 ,你好生厉害!” 这其中的崇拜和爱慕,比一百句“你好棒”都来得有滋味。
但说到底,最动人的,或许还不是这些约定俗成的称呼。而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带着我们彼此生命印记的字眼。
我最爱叫他的,是“ 君 ”。
一个单字,却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个“君”,不是君王的君,而是“心上人”的君。它超越了夫妻的身份,抵达了一种更为纯粹的精神契合。它代表着一种平等的、相互欣赏的灵魂伴侣关系。当我唤他为“ 君 ”,我看到的不仅仅是我的丈夫,更是一个独立的、闪闪发光的灵魂。我欣赏他的才华,敬重他的品格,我们是彼此的知己。在给他写的信里,落款边上,我总会加上一句“盼君安”。这两个字,比“我想你”更克制,却比“我爱你”更深沉。
而他,也会心领神会地回我一句:“吾卿安好?”。
卿 ,这个字,简直是把所有的柔情都揉碎了,酿成了一坛最醇的酒。古人说“卿卿我我”,这个词本身就充满了唇齿间的缠绵。当他用低沉的嗓音,唤我一声“ 卿 ”时,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酥了。那是一种被捧在手心里的珍视感,是一种“你是我独一無二的宝贝”的确认。
所以,你看, 你用古言怎么称呼他 ,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翻译题,而是一道复杂的情感填空题。每一个称呼背后,都对应着一种特定的心境,一种微妙的关系状态,一种不为人道的缱绻情深。
它们是情到浓时脱口而出的 冤家 ,是带着点嗔怪的 憨子 ,是看到他笨拙模样时笑骂的 呆头 。它甚至可以是他名字里的某一个字,被我用不同的声调,念出千百种不同的情绪。
在这个什么都追求快的时代,我们习惯了用最简洁的词汇表达最复杂的感情。但有时候,慢下来,回到那个含蓄而丰盈的语境里,你会发现,原来爱,可以有这么多细腻的、优美的、值得被反复咂摸的表达方式。
这些古老的称呼,就像一个个时间的琥珀,封存了千百年来人们对于爱情最美好的想象。它们提醒我,我爱的这个人,不仅仅是与我分担账单、养育后代的“配偶”,他更是我的 良人 ,我的 郎君 ,我的 夫君 ,是我愿意倾尽一生去理解和欣赏的“ 君 ”。
而我,也希望成为他心中那个独一无二的“ 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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