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问得好,也问得……挺绝的。就像在问,一个人用尽全力把一块石头砸向湖心,那激起的涟漪,应该叫什么名字?
你是不是也试过?
就是那种,胸口堵着一团火,烧得五脏六腑都疼,不说出来能把自己憋死,说出来又觉得言语苍白无力,根本无法描摹那份狂怒的万分之一。于是你冲到书桌前,铺开宣纸,胡乱地研墨,墨汁被你搅得像一锅沸腾的沥青。

那一刻,你手里握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文房四宝里温润如玉的毛笔,那是一把刀,一柄剑,是你所有愤懑不平的实体延伸。你问 愤怒地书写书法怎么称呼 ?老实讲,它没有一个统一的、写进教科书里的标准称谓。
为什么?
因为那根本不是一种“技法”,不是一种可以被归类、被定义、被模仿的“书体”。那是一种纯粹的、原始的、不加掩饰的 情绪泄洪 。
如果非要找个词,圈内人或者我们这些自己玩墨的,可能会半开玩笑地称之为 “泄愤书” 或者 “砸墨” 。但这都太浅了,太流于表面了。这些词形容的是动作,而不是那个瞬间,精神与物质激烈碰撞的内核。
我想,最接近那个状态的,可能要从古人那里去借一点魂。那就是 狂草 的灵魂。
注意,我说的是灵魂,不是形态。你别以为张旭、怀素的狂草就是龙飞凤舞、潇洒不羁的代名词。你去读读他们的故事,那里面藏着的是什么?是酒后的癫狂,是情感的极致释放,是打破一切规矩束缚的冲动。张旭“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他那是高兴吗?不全是。那是一种强烈情感的“涌出”,是借着酒精的催化,把平日里压抑的、无法言说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倾倒在纸上。
所以,当我们 愤怒地书写书法 时,我们其实是在无意识地进行一场现代版的、个体的“癫狂”。我们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用笔尖“吼叫”。每一个顿挫,都是一次咬牙切齿;每一根飞白,都是一声嘶哑的呐喊;每一滴迸溅的墨点,都是从心里甩出去的怒火星子。
你管那叫什么?
我更愿意称之为 “笔尖的心电图” ,只不过记录的不是心跳,而是心火的峰值。或者,叫它 “墨痕如斫” ——每一笔都像是用斧子砍下去,力道千钧,纸张都仿佛在呻吟。
我记得有一次,因为一个合作项目被对方毫无道理地背叛,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还笑着问你疼不疼。我回到家,一句话都不想说,直接把一张六尺生宣铺在地上。墨都没研匀,里面还有疙瘩,我不在乎。提着一支大号羊毫,饱蘸浓墨,脑子里就一个字:“耻”。
我写的不是书法,我是在跟那张纸搏斗。笔锋下去,不是入纸,是“戳”进去,纸的纤维被粗暴地撕开。行笔不是流畅的,是挣扎的、顿挫的、犹豫和狂暴交织的。写到最后,整个字已经不成字形,更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的伤疤。纸也破了。
那一刻,我浑身都在抖,不是冷的,是脱力。胸口那股气,好像真的顺着笔杆,流到墨里,最后死在了那张破纸上。
你现在再问我,那次行为叫什么?
我只能告诉你,那叫“活下来了”。
所以,别再纠结于 愤怒地书写书法怎么称呼 了。给它一个名字,就好像试图给一场风暴命名一样,有点可笑。风暴就是风暴,它的名字就是它的破坏力和它过后的一片狼藉。
你真正在做的,是一种 “书写性治疗” 。西方的心理治疗有绘画、有沙盘,而我们,有笔墨。这是一种根植于我们文化血脉里的宣泄方式。它比摔东西更具仪式感,比对人咆哮更安全,也更深刻。因为最后,你会留下一份证据——那张记录了你情绪残骸的纸。
你可以留着它,时时警醒自己;也可以把它烧掉,让愤怒随着青烟灰飞烟灭。但无论如何,那个过程本身,就是它的意义,就是它的“名字”。
如果非要一个听起来有点门道的说法,你可以称之为 “心书” ——心的书法,记录的是最真实、最不加修饰的心绪。当心是平静的,写出来就是平和;当心是狂怒的,写出来就是雷霆。
所以,下一次,当你再有那种想杀人的心、却只能死死攥住拳头的时候,去写吧。别管什么中锋、侧锋,别管什么间架结构。拿起笔,把它当成你情绪的延伸,去划、去戳、去砍、去砸。让墨汁替你流泪,让宣纸承受你的力量。
写完之后,看着那张“丑陋”的、充满了戾气的作品,长长地出一口气。
你会发现,你不需要知道它叫什么。
你只需要知道,你把那个差点吞噬掉你的恶魔,关进这张纸里了。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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