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曾经的农村教师怎么称呼”,我脑子里蹦出来的,不是一个词,而是一个背影。一个在昏黄灯泡下批改作业,满手粉笔灰,脊背微微佝偻的背影。那称呼,是融化在空气里,刻在记忆里的。
它不是一个标准答案。
在我的老家,那个土墙垒起来的小院,我爷爷奶奶那辈人,他们管教书先生,叫 先生 。对,就是“先生”这两个字。听起来古朴,甚至有点迂腐,但你得咂摸那个味儿。喊一声“李 先生 ”,腰杆子都得下意识地挺直一点。这声“先生”里,不只是对一个职业的称呼,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

那个年代,村里识字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谁家孩子能跟着“先生”念上几年书,能认得自己的名字,会算个数,那是光宗耀主的大事。所以, 先生 在村里的地位,高得吓人。他不仅仅是教孩子念书,他还是全村的“文化人”。谁家要写个信、写个对联,甚至分家立个字据,都得备上点心和一包烟,恭恭敬敬地去请 先生 出马。先生走在村里,连最爱骂街的泼辣妇人,都会收敛几分,笑着点头哈腰。
那声“ 先生 ”,喊出来,带着泥土的质朴,也带着对知识最原始的崇拜。它意味着,这个人,掌握着我们不懂的“密码”,能带我们的孩子,看到山外面的世界。
后来,到了我父母和我这一代,称呼就变了。我们开始喊“ 老师 ”。
“张 老师 好!”“王 老师 再见!”
这声“ 老师 ”,比“先生”听起来要“洋气”一点,也更标准化。它代表着一个时代的更迭,私塾变成了学校,长衫马褂变成了的确良衬衫。但那份尊敬,丝毫未减,只是换了一种表达方式。
我们那会儿的农村小学,破败得就像个被遗忘的角落。窗户纸是破的,冬天冷风“嗖嗖”往里灌。我们这些泥孩子,手上脸上全是皴裂的口子,但看到 老师 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老师,就是权威。他讲的每一个字,我们都当成圣旨来听。他用戒尺敲打我们不听话的手心,我们疼得龇牙咧嘴,却从不敢怨恨。因为爹妈早就交代过:“在学校要听 老师 的话, 老师 打你,那是为你好!”
喊一声“ 老师 ”,心里就有一种踏实感。好像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他不仅教我们“a o e”,还教我们怎么做人。谁家孩子病了,他会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载着孩子去几里地外的卫生所。谁家穷得揭不开锅,他会偷偷在孩子的书包里塞两个自己舍不得吃的白面馒头。
所以,那一声声“ 老师 ”,喊得是那么自然,那么亲切,又那么理所当然。
但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不。还有一个称呼,你可能在书本上找不到,却活在乡亲们的口头语里。
那就是——“ 教书的 ”。
这个称呼,你当着老师的面是绝对不会喊的,太不礼貌。但村里人凑在一起唠嗑,张家长李家短的时候,就会这么说。“哎,你看隔壁王家那小子,跟着那个 教书的 学了几年,现在都能看报纸了,出息了!”或者“今年收成不好,得给那个 教-书-的 送点啥呢?送两斤自家磨的玉米面吧,实在没啥好东西了。”
你听,“ 教书的 ”这三个字,没有“先生”那么文绉绉,也没有“老师”那么正式。它像一块地里刚刨出来的地瓜,带着泥土的芬芳和实在。它把教师这个职业,拉回到了最朴素的生产生活中,和“种地的”、“打铁的”、“做木匠的”一样,成了村庄生态系统里不可或셔的一环。
这个称呼里,没有仰望,却有一种自己人的亲近感。他是我们村“ 教书的 ”,是功能性的一部分,是解决孩子不识字这个“问题”的人。这称呼背后,是一种最朴素的价值认同。
所以你看, 曾经的农村教师怎么称呼 ?
可以是带着百年书香气的“ 先生 ”,那称呼里,藏着一个村庄的体面和希望。也可以是融入了新时代气息的“ 老师 ”,那称呼里,藏着几代人的青春和成长。更可以是那个有点“土”,却无比真实的“ 教书的 ”,那称呼里,藏着乡里乡亲最实在的依赖和情感。
如今,乡村教育的面貌早已天翻地覆。老师们的称呼也统一成了“老师”,甚至很多孩子会亲昵地喊“X哥”“X姐”。时代在变,称呼也在变。
但我总觉得,那些曾经的称呼,像老照片一样,虽然泛黄了,却有着无法被取代的温度。它们不仅仅是一个代号,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一种情感的烙印,是一段关于贫瘠、坚守、希望与尊严的集体记忆。
每当我想起那个在夕阳下,锁上教室门,走在田埂上回家的背影时,无论是“先生”、“老师”还是“教书的”,所有的称呼都融合成了一个温暖而模糊的光晕,照亮了我整个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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