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 彭泽县令 时怎么称呼?
这问题,乍一听,简单得像一道送分题。不就是“县令大人”或者“彭泽令”嘛?官场规矩,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但,等等。你我心知肚明,当“ 彭泽县令 ”这个词蹦出来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压根就不是一个官印,也不是一套程序,而是一个人。
一个身影。一个挂印而去、种豆南山的背影。

所以,这个问题真正的味道,不在于那个标准答案,而在于答案背后那个叫 陶渊明 的家伙,他那短短八十多天的任期,和他骨子里那股拧巴又清高的劲儿。
咱们先说说那“标准答案”。
假设你穿越回了东晋,恰好是 陶渊明 在任的那段时间,你是个下属小吏,见了他,你得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口称“ 明府 ”或者“ 县尊 ”。这称呼,透着一股子权力架构的冰冷和森严。“明府”,意指您是这地方清明公正的府衙之主,既是吹捧,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而“县尊”,那就更直白了,您是这一县之地的尊长,您的意志就是这里的法则。
如果你是当地的乡绅富户,或是路过的上级官员,或许会客气一点,称一声“陶县令”。这称呼里,带着点平级的客套,也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
至于普通老百姓?恐怕远远地看见仪仗,就得赶紧避到路边,小声嘀咕一句“县令老爷来了”。这“老爷”二字,充满了敬畏,也充满了距离感。
这些称呼,都是给那个“ 彭泽县令 ”的身份的,而不是给“ 陶渊明 ”这个人的。这就像一件官方配发的制服,谁穿上,就得被这么叫。 陶渊明 穿上了,他就得听着。可问题是,他穿得极其不舒服,浑身都像是被针扎一样。
这就有意思了。
那八十多天里, 陶渊明 内心真正的独白,恐怕不是“本官如何如何”,而是“我怎么会在这里?”“这官服怎么这么扎人?”“田里的菊花开了没有?”
他上班,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文书,见那些他根本不想见的人,说着他根本不想说的客套话。每一个称呼他为“明府”、“县尊”的声音,都像是在提醒他,你现在是一个工具人,一个庞大官僚机器上微不足道的齿轮。
真正的撕裂感,来自于那个著名的故事——“ 不为五斗米折腰 ”。
郡里派了个督邮下来视察,这家伙,按现在的说法,就是个典型的官僚主义者,架子大得很。手下的人赶紧跑来跟 陶渊明 说:“大人,您得穿好官服,束好腰带,恭恭敬敬地去拜见他。”
就是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可以想象那个画面: 陶渊明 可能正在窗边看着远山,心里琢磨着诗句,或者想着家里的薄酒。突然被这么一打断,让他为了区区五斗米的俸禄,去向一个浅薄的小人卑躬屈膝。他内心的那个诗人、那个隐士、那个追求精神自由的灵魂,瞬间就爆炸了。
他叹了口气,说出了那句流传千古的牢骚:“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
说完,当天就解下官印,挂在墙上,写了篇《归去来兮辞》,头也不回地走了。潇洒!简直帅得一塌糊涂。
从那一刻起,“ 彭泽县令 ”这个称呼,对于 陶渊明 来说,就彻底死了。它成了一段过往,一个被他主动抛弃的标签,甚至是一个反讽。
那么,当他不再是 彭泽县令 时,人们又怎么称呼他呢?
这才是问题的精髓。
他的朋友们,那些真正懂他的人,大概从一开始就不会用官职称呼他。他们会叫他的字,“元亮”。或者干脆直呼其名,“渊明兄”。这称呼里,没有等级,只有情谊和欣赏。他们看到的,从来都不是那个穿着官服、坐在公堂上的县令,而是那个可以一起喝酒、一起醉倒在菊花丛里的性情中人。
而他自己,给自己起了一个最响亮、最贴切的称号——“ 五柳先生 ”。
他在自家门前种了五棵柳树,就以此为号。这个称呼,多好啊!它没有丝毫的功利色彩,充满了自然的气息和生活的闲适。它告诉世人:别用官职来定义我,我的身份,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是门前那五棵在风中摇曳的柳树,是南山下的豆苗,是东篱下的菊花,是手中的那杯浊酒。
后世的人,怀着崇敬的心情,给了他一个谥号,叫做“ 靖节先生 ”。“靖”,是说他内心安宁,不为外界所扰;“节”,是说他品行高洁,有操守。这个称呼,是历史对他人格的最高褒奖。它超越了官职,超越了时代,直接触及了一个人灵魂的高度。
所以,你看,“在做 彭泽县令 时怎么称呼”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关于“你是谁”的哲学拷问。
对于 陶渊明 而言, 彭泽县令 只是他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驿站,一个他进去转了一圈,发现气味不对,就立刻转身离开的地方。人们在他任上时,可以叫他“县令大人”,但那只是在叫一个符号。
而当他脱下官袍,回归田园,人们叫他“ 五柳先生 ”;当他去世千年,我们读着他的诗,我们尊称他为“ 靖节先生 ”。这些,才是真正叫到了他的骨子里,叫进了他的灵魂里。
说到底,一个人的称呼,反映的是别人如何看待你,更是你自己如何定义自己。 陶渊明 用一次决绝的辞职告诉我们,外在的头衔终将烟消云散,唯有你为自己选择的身份,和你用一生去践行的品格,才能真正地被时间所铭记。
所以,下次再有人问起“在做 彭泽县令 时怎么称呼”,你可以先告诉他标准答案,然后,一定要笑着补充一句:“但 陶渊明 本人,可能更希望你叫他一声‘那个种菊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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