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每次看到都觉得心里一沉。真的。沉重到每一次在键盘上敲下这几个字,都感觉指尖有千斤重。它不是一个简单的、关于称谓的语法问题,它背后,是一个个被撕裂的家庭,是一道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们先来说说那些最常见,也最冷冰冰的称呼吧。
在新闻报道里,在法律文书上,我们最常看到的词是“ 受害者家属 ”。这是一个概括性极强的词,客观、中立,挑不出任何毛病。但你仔细品品,这四个字,像不像手术台上那把泛着金属冷光的手术刀?精准,但没有一丝温度。它把一群活生生的人,一群原本有着各自生活轨迹、喜怒哀乐的人,瞬间压缩成了一个身份符号。他们是谁?他们叫什么名字?他们喜欢什么?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他们是“受害者家属”。

更具体一点的,就是“ 被害人家长 ”,或者“某某案被害人的父母”。这比“家属”稍微近了一步,但依然充满了距离感。这种称呼,仿佛在他们额头上烙下了一个永恒的印记,他们的身份,从今往后,似乎就只剩下这一重了。他们的名字被隐去了,他们的职业、他们的过去、他们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感,都被“被害人”这三个字巨大的阴影所笼罩。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在 媒体的镜头 前,双眼红肿、嘴唇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父亲,在悲剧发生之前,他可能是一个风趣幽默的公司高管,是篮球场上的健将,是会给女儿讲睡前故事的温柔爸爸。那个瘫坐在地上,需要人搀扶才能站起来的母亲,她或许是一位精明干练的教师,是社区里有名的热心肠,是能做一桌子好菜的巧手主妇。
可是,悲剧一发生,在 公众的凝视 下,他们的一切都被剥离了,他们不再是“张先生”“李女士”,他们成了“那个可怜的父亲”“那个崩溃的母亲”。他们的名字,被案件的名字所取代。
这,公平吗?这,人道吗?
我见过一些刚入行的年轻记者,扛着摄像机冲到人家门口,张口就是:“您作为被害人的父亲,现在心情怎么样?”
我当时就想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心情怎么样?你问我心情怎么样?我的天塌下来了,你问我心情怎么样?这种提问,不是采访,是二次伤害,是用一个冰冷的标签,去戳人家血肉模糊的伤口。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称呼?
我觉得,最好的称呼,是回归到他们最原始、最温暖的身份上。
如果条件允许,如果我们知道那个离去的孩子的名字,比如她叫“小雅”,那么,最尊重的称呼就是“ 小雅的爸爸 ”“ 小雅的妈妈 ”。
这个称呼,保留了他们之间最珍贵的联结。它提醒着所有人,他们首先是一个孩子的父母,他们之间有过无数美好的回忆,他们的关系,不应该只被“被害”这个残酷的结果来定义。叫一声“小雅的爸爸”,我们仿佛能看到那个父亲曾经牵着女儿小手上学的背影;叫一声“小雅的妈妈”,我们好像能闻到她为女儿准备的饭菜香。这个称呼里,有爱,有记忆,有作为一个“人”的完整性。
如果情况不允许我们知道孩子的名字,或者在非常正式、需要保护隐私的场合,我们至少可以称呼他们为“ 这位先生 ”“ 这位女士 ”,或者在征得同意后,称呼“ 张先生 ”“ 王女士 ”。
给予他们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尊重,这是底线。不要急于给他们贴上“被害人家长”的标签,让他们喘口气,让他们在巨大的悲痛中,还能保有一丝属于自己的尊严。
还有一个词,在特定的语境下,其沉重程度超过了以上所有,那就是“ 失独父母 ”。
尤其是在我们这片土地上,这个词背后承载的,是一个时代和无数家庭的缩影。它不仅仅意味着失去孩子,更意味着养老的无望、精神支柱的崩塌,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被社会遗忘的孤独感。“失独父母”这四个字,本身就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当我们使用这个称呼时,必须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和同情,因为它所指向的,是一个庞大而沉默的群体,他们的痛苦,是结构性的,是绵长而深刻的。
说到底,“被害人的家长怎么称呼”,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在于找到一个多么精准、多么政治正确的词汇。
答案在于我们的 内心 。
在于我们是否真正把他们当成一个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有尊严、有过去、值得被温柔以待的普通人。
当我们面对他们的时候,更多的时候,需要的不是喋喋不休的提问和探究,而是 沉默的陪伴 和 尊重的距离 。有时候,一个关切但不过度打扰的眼神,一句简单的“请节哀,多保重”,比任何精心设计的称谓都更有力量。
别再用那些冷冰冰的标签去定义他们了。
他就是他,一位失去了心爱孩子的父亲。她就是她,一位怀念着宝贝女儿的母亲。
他们的人生,已经被生生掰断了一截,我们能做的,或许就是别再用那些毫无温度的称谓,在他们本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再划上冰冷的一刀。称呼,是小事,也是天大的事,因为它背后,是我们作为旁观者,所能选择的,最后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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