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前两天被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冷不丁地问起,我愣了有好几秒。真的,我活了二十多年,好像从来没正儿八经地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我一直在下意识地回避它。 妈妈的前老公怎么称呼我 ?这听起来像个绕口令,但对我来说,它更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里面装着的不是灾难,而是我们这个重组又分离的家庭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温情、疏离和牵绊。
他,我们就叫他“陈叔”吧,毕竟大多数时候,外界是这么定位他的。
我的记忆是从一阵模糊的争吵声和搬家时纸箱子的味道开始的。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什么叫离婚,只知道家里那个总是带我飞高高、胡子拉碴的男人,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偶尔会来”的人。一开始,他叫我“宝宝”。这是最没有悬念的答案,带着一种惯性的亲昵。他会蹲下来,用他那宽厚得有些粗糙的手掌摸我的头,眼神里有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然后说:“宝宝,爸爸……叔叔给你买了新的变形金刚。”

看,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称谓的混乱就开始了。他自己都在“爸爸”和“叔叔”之间摇摆,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努力寻找一个不那么刺耳的平衡点。
后来我上了小学,懂的事情多了,自尊心也开始发芽。我开始极其敏感地排斥他在学校门口出现。有一次,他来接我放学,同学好奇地问:“这是你爸爸吗?”我涨红了脸,几乎是吼出来的:“不是!”我至今都记得陈叔当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像被针尖轻轻扎了一下。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见到我,不再叫“宝宝”了。他会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有点局促地,喊我的大名,一字一顿,比如:“林晓曦,走了。”那感觉,特别生分,像老师点名,又像一个不太熟的远房亲戚。 怎么称-我 ,在那几年,成了一个刻意保持距离的信号。
我们之间最冰冷的时期,大概是我初中的时候。青春期的叛逆,加上我妈和我现在的继父感情稳定,陈叔的存在变得更加尴尬。那时候,他来我们家,通常是送些东西,或者和我妈商量一些关于我的事情。他和我说话,经常用“喂”或者“那个谁”来开头。
“喂,你这次考试怎么样?”“那个谁,你妈给你报的补习班去了没?”
现在想来,那声“喂”里,包含了多少无奈和笨拙啊。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来面对我这个正在迅速长大的“前女儿”。叫小名太亲密,叫大名太疏远,干脆就用一个最模糊的代词,把自己隐藏起来。而我呢?我用沉默和白眼回应他。我们就像两只互相试探又互相戒备的刺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个微妙的、摇摇欲坠的 家庭关系 。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我高考那年。
压力山大,我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有天晚自习回家,下着瓢泼大雨,我没带伞,在校门口急得团团转。就在我准备冒雨冲回家的时候,一辆熟悉的别克停在了我面前。车窗摇下来,是陈叔。他没多说话,只是说:“上车。”
车里开着暖气,放着我听不懂的轻音乐。一路无言。快到家时,他突然开口,叫了我的小名,那个我已经很多年没从他嘴里听到过的称呼。
“曦曦。”
我“嗯”了一声,眼睛看着窗外的雨点。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他说,声音有点沙哑,“考得上考不上,你都是好样的。以后想干什么,叔叔都支持你。”
那一刻,我没出息地哭了。不是嚎啕大哭,就是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二十年来积攒的所有委屈、尴尬、疏离,好像都在那一声“曦曦”里融化了。他不再是那个让我尴尬的“妈妈的前老公”,他只是一个真心实意在关心我的长辈。这是超越了 身份认同 的一种纯粹的情感。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开始自然地叫我“曦曦”,我也开始在过年过节时,主动给他发一条祝福微信,称呼他“陈叔”。我们找到了一个让彼此都舒服的定位。他是我生命中一个特别的存在,不是父亲,却胜似亲人。他会记得我爱吃的菜,会在我工作不顺心时,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给我发来几段长长的语音,条理清晰地分析利弊。我妈有时候会开玩笑说:“你看,你陈叔比我还懂你。”
所以,回到最初的问题, 妈妈的前老公怎么称-我 ?
答案其实一直在变。从“宝宝”,到我的大名“林晓曦”,到冷漠的“喂”,再到如今温暖的“曦曦”。每一个称谓,都像一枚时间的邮戳,精准地盖在了我们关系发展的不同阶段。它背后映射出的,是一个孩子在破碎又重组的家庭中,艰难却又执着地寻找自我认同和情感归属的过程。
现在,如果再有人问我,我大概会笑着告诉他:他叫我曦曦,有时候也叫我“臭丫头”,尤其是在我跟他耍赖皮的时候。这个称呼,无关血缘,无关法律上的定义,它只关于我们之间十几二十年共同经历的时光,关于那些无法被任何社会标签所定义的、独一无二的亲情。这个 微妙的称谓 ,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两个独立个体之间,最真挚的善意和最长久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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