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学生问“老师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呀”,我的答案有点长

六月的风,滚烫又黏腻,裹挟着毕业典礼上空飘荡的离愁别绪,还有散伙饭上酒精蒸腾后的豪言壮语。

就在那个喧闹的路口,一个平时挺闹腾的男生,此刻却有些扭捏地拦住了我。他挠挠头,脸上是那种告别场合特有的、混杂着一点点伤感和很多很多不确定的表情,轻声问:“老师……那个…… 老师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呀 ?”

我一愣。

毕业后学生问“老师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呀”,我的答案有点长

真的,每年都有这么一出,但我还是会愣住。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它太轻了,轻得像一句随口的客套;又太重了,重得足以压垮我们之间那道名叫“师生”的、清晰又模糊的边界。

怎么回答?

说“还叫老师呗”?这当然是最安全、最政治正确的答案。这声 “老师” ,像一枚时间的印章,啪地一下,盖在了我们相识的那几年光阴上,从此,无论你走到哪里,成了谁,我都是你记忆里那个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或者在办公室里催你交作业的人。这个 称呼 ,是一道安全的防线,让我们在未来的岁月里,无论何时重逢,都能迅速找到各自的位置,避免了身份转换的尴尬。

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句“还叫老师”背后,藏着一丝微妙的、不舍的私心。它意味着,这段 关系 被定格了,你们永远是我的 学生 ,而我,也永远是你们那个需要被仰望、被尊敬的角色。这是一种永恒的权力距离,听起来挺美,其实……有点寂寞。

说“叫我名字吧,叫我XX”?这听起来多酷,多“新派”,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仿佛我们明天就能勾肩搭背去撸串。我见过不少年轻老师这么说,他们渴望迅速打破那层隔阂,和学生们成为“朋友”。

可我做不到。

不是我端着架子。而是我知道,这声名字,你们大概率是叫不出口的。至少在刚毕业的头几年里,你们叫不出口。那种从“王老师”到直呼其名“王伟”的跨越,中间隔着的,是整个大学生涯形成的习惯和心理定式。硬要你们改口,只会让重逢的场面变得更加手足无措。你会犹豫,会结巴,最后可能还是会涨红了脸,小心翼翼地吐出那声“王……老师”。你看,多尴尬。我们之间,何必多添这一分不自在呢?

几年前,有个毕业很久的 学生 ,在一次行业会议上碰到我。他已经是一家公司的中层,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他很自然地走过来,伸出手,喊了一声:“李哥!”

那一瞬间,我竟觉得无比熨帖。

这个“哥”字,妙就妙在它的江湖气和亲近感。它既不是“老师”那种带着敬畏的仰视,也不是直呼其名那种略显生硬的平等,它是一种带着烟火气的、来自成人世界的问候。它在说:“嘿,我们现在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成年人了,但我心里还记着你当年带我的那份情谊。”

所以,“叫哥/姐”是个好选择吗?

也不尽然。这得看人,看你我的性格。如果我本来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你也恰好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那再好不过。可万一,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温文尔雅的薄纱呢?强行“哥啊姐啊”的,反而油腻。

你看,这个问题, 老师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呀 ,它根本就没有标准答案。

它真正指向的,是一个更深层的问题: 我们以后,是什么关系?

我们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师生了。我不再需要为你批改作业,你也不再需要为我的点名而心惊胆战。我们之间那种基于知识传授和管理规章的连接,随着毕业证书的发放,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我们是什么?

是“前师生”?一个带着过去时态的冰冷标签。

是朋友?朋友的定义太宽泛了,我们能聊的话题,可能还停留在你当年的专业课成绩和如今的工作方向上,离“深夜可以打电话倾诉失恋”的那种朋友,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我想起一个很多年前教过的女孩。毕业后,她留在了这个城市。逢年过节,会给我发一条祝福微信,不长,但很真诚。有一年,她结婚,给我发了请柬。婚礼上,她领着她的丈夫走到我面前,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我大学时候的专业老师,对我特别好。”她的丈夫恭敬地喊我:“老师好。”

那一刻,我好像找到了答案。

那个 称呼 ,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称呼 背后的那份心意。她可以继续叫我“老师”,但这声“老师”的内涵,已经变了。不再是课堂上的权威,而是一个被她纳入自己重要人生节点的、值得被介绍给家人的“长辈”或“引路人”。这份尊重,比任何一个称谓都来得厚重。

后来,她有了孩子。有次我们在商场偶遇,她抱着娃,远远地就笑了。她蹲下来,对她那个呀呀学语的孩子说:“宝宝快看,这是妈妈的老师,快叫老师好。”

小小的孩子,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喊:“脑斧好……”

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看,在那个瞬间,我是“老师”,是“妈妈的老师”,是一个被传承下去的记忆符号。这个身份,多么奇妙,多么温暖。

所以,面对眼前这个男生,这个还在为“ 老师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呀 ”而纠结的大男孩,我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关于社会学、关于人际关系、关于身份认同的理论全都抛开。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叫什么都行。”

他愣住了,显然对这个“敷衍”的答案不太满意。

我笑了,继续说:“真的,叫什么都行。你可以一直叫我‘老师’,我听着亲切;如果你哪天觉得别扭了,想叫我‘X哥’,只要你叫得顺口,我也很乐意;甚至有一天,你在某个场合,需要假装不认识我,或者直呼我的大名来彰显你的专业,我也完全理解。”

称呼 只是个符号,它会随着时间和我们关系的变化而变化。别去想‘该怎么叫’,去感受‘你想怎么叫’。当你觉得怎么称呼最舒服、最自然的时候,就那么叫。”

“我希望的,不是你永远记住一个正确的称谓。而是很多年后,无论你叫我什么,甚至你早就忘了我的名字,但在某个深夜加班、或者取得一点点成就、或者人生迷茫的时刻,会偶尔想起,‘哎,我大学时候好像有个老师,说过一句话……’那就够了。”

“那句话,可能比‘老师’这个称呼,要重要一万倍。”

男生的眼睛亮了,那种困扰许久的纠结,似乎一下子就释然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谢谢老师!”他大声说。

我笑着回抱他。

我知道,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大概还是会叫我“老师”。但我们都明白,这声 “老师” ,已经和昨天课堂上的那声,不一样了。

它不再是一个职业身份的标签,而是一种情感的延续。

这就够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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