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蜷缩在地铁口的身影,或者是在公园长椅上,用报纸当被子,在凌晨微光中低声祷告的人。我们怎么 称呼 他? 流浪老人基督徒 ——这六个字,像一个沉重的标签,压得人喘不过气。每一个词,都带着一种审视,一种分类,一种……距离感。
说真的,这个问题本身就有点奇怪,不是吗?它预设了我们需要一个特殊的、标准化的词汇,去定义这样一群人。好像他们是一个需要被研究的物种,而不是一个需要被看见的灵魂。
在教会里,我们习惯了彼此称呼 弟兄 、 姊妹 。这听起来多亲切,多温暖。理论上,这应该是最完美的答案。当你在寒风中,递上一杯热豆浆,轻声说一句:“ 弟兄 ,暖暖身子吧。”这画面,简直可以写进教会的宣传册里。

可现实呢?
现实是,当那个词从我们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们自己心里有没有打鼓?这一声“ 弟兄 ”,究竟是发自内心的认同,还是仅仅出于一种宗教正确的礼貌?我们真的把他看作是与我们在基督里平等的家人,还是一个需要被我们“服侍”和“帮助”的对象?这个词,太容易变得廉价。它可能是一座桥梁,也可能是一堵看不见的墙,墙上写着:“看,我多有爱心,我称呼你为 弟兄 了。”我们用一个属灵的 称呼 ,完成了自我道德的构建,然后心安理得地走开。
我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衣着光鲜的教友,对着一位满身污垢的 流浪老人 ,高声喊着“ 弟兄 平安!”,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亲近,反倒像是在宣示某种身份。而被 称呼 的老人,只是浑浊地抬了抬眼,默默地、甚至带着一丝麻木地接过了递来的面包。那一刻,“ 弟兄 ”这个词,比任何石头都冰冷。
所以,有时候,我反而觉得,那些最朴素、最日常的 称呼 ,来得更真诚。
一声“ 阿伯 ”,或者“ 叔叔 ”、“ 阿姨 ”。
这是一种基于社会伦理的尊重,无关乎信仰。它首先承认了对方的年龄和阅历,承认了他是一个长者。这种 称呼 ,没有高高在上的施舍感,反而带着一种晚辈对长辈的天然敬意。它把对方从“ 流浪 ”和“ 基督徒 ”这两个附加属性中暂时解放了出来,让他首先回归为一个社会角色——一个值得被尊敬的“ 老人 ”。
你想想,当我们叫一个人的时候,我们传递的不仅仅是一个代号,更是一种关系定位。叫“ 弟兄 ”,是我们主动把他拉进我们的信仰圈子;而叫“ 阿伯 ”,是我们首先走进了他的生活世界,用他最熟悉、最能理解的方式,与他建立连接。这难道不更是一种温柔吗?
我记得一个朋友,他从来不用那些教会的“行话”。他看到一个在垃圾桶旁翻找的老奶奶,她胸前挂着一个褪了色的十字架。我朋友走过去,没说“姊妹”,也没说“主内平安”。他就那么自然地蹲下去,笑着问:“ 阿姨 ,今天收获怎么样?我刚买了点包子,还热乎,您尝尝?”
那位阿姨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脸上的皱纹像花一样绽开。她接过包子,说了声“谢谢你啊,小伙子”。
你看,连接就这么发生了。自然、温暖,不带任何附加条件。或许,吃完包子,他们会聊起天,会聊起各自的信仰,到那个时候,一声“原来您也是信主的 姊妹 啊!”,才会显得那么水到渠成,充满惊喜和真情。
但说到底,无论是“ 弟兄 姊妹”,还是“ 阿伯 阿姨”,都还不是最好的 称呼 。
最好的 称呼 ,永远是那个人的名字。
对,就是他的名字。那个他出生时,父母满怀期待为他取的名字。那个伴随了他一生,见证了他所有荣耀和苦难的名字。一个 流浪老人 ,他可能失去了住所,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亲人,但他没有失去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他作为独立个体,最后、也是最神圣的尊严。
我们最大的问题,往往是根本不想知道他的名字。我们满足于用“那个 流浪汉 ”、“那个信主的 老人 ”来指代他。因为一个具体的、有名有姓的人,是复杂的,是有故事的,是需要我们投入时间和情感去了解的。而一个标签,简单,方便,让我们无需负责。
所以,下一次,当我们想 称呼 一位 流浪老人基督徒 时,或许可以尝试换一种方式。
走上前去,递上一些食物或水,然后,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问一句:“您好,请问,我该怎么 称呼 您?”
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最高级别的尊重。它把定义权交还给了对方,它在告诉他:我看到的,不是一个 流浪老人 ,也不是一个 基督徒 的标签,我看到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你”。我愿意,也渴望知道你的故事。
他可能会告诉你他叫“老王”,或者他有一个小名叫“石头”。当你用他的名字去 称呼 他时,你给予他的,就再也不是怜悯和施舍了。那是一种平等的对话,一种灵魂与灵魂之间的看见。
那一刻,他不再是“ 流浪老人基督徒 ”这个冰冷的集合名词中的一员,他就是“老王”,一个同样在上帝的恩典之下,努力生活着,有着自己喜怒哀乐的,我们的邻舍。
所以, 流-浪-老-人-基-督-徒-怎-么-称-呼 ?
别再问怎么 称呼 了。去问他的名字吧。
这比一万句“ 弟兄 平安”,都更加接近上帝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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