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得从我那天花板开始说起。
不是说天花板漏水了,或者裂了,比那玄乎。我的天花板,它会“打雷”。不对,更准确地说,是那种,你知道吗,一颗玻璃弹珠,被人用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从房间的一头,滚到另一头,DUANG,撞墙,然后,再滚回来。循环往复,从我清晨六点的第一缕绝望,到深夜十一点的最后一丝神经。
那时候,我脑子里对 上面的小孩子怎么称呼 ?答案特别丰富,而且充满暗黑想象力。

比如,“ 混世魔王 ”。这词儿一出来,画面感就足了。头长犄角,手拿钢叉,不,是手拿篮球,专门对着地板,也就是我的天花板,进行地毯式轰炸。他的世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能量耗尽和充电完成。
或者,叫“ 天花板粉碎者 ”。听听,多有力量。感觉他不是在跑,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跺脚仪式,每一次落下,都像是在为我这脆弱的屋顶进行一次结构性测试。我甚至一度怀疑,楼上住的不是一个体重三十斤的小孩,而是一头穿着踢踏舞鞋的小象。
当然,还有更直接的,“ 那个小祖宗 ”。这称呼里,带着三分无奈,五分自嘲,还有两分“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的卑微。
你看,当你的生活被这种持续的、无法预测的 楼上噪音 所笼罩时,你对那个声音的制造者,是没办法抱有什么温情脉脉的幻想的。你的称呼,就是你情绪的直接投射。它充满了攻击性,充满了疏离感。你把他想象成一个“非人”的,纯粹的麻烦制造机。
可问题是,你这么叫,除了自己生一肚子闷气,把高血压的风险往上提一提,有任何实际作用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极其尴尬的下午。我在电梯里,碰到了楼上的女主人,牵着那个传说中的“ 天花板粉碎者 ”。一个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小男孩,大眼睛,有点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身后。
我当时的大脑,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警报拉响。“敌人!这就是敌人的本体!”
第二阶段:战术分析。“我是该义正言辞地提意见,还是该委婉地暗示?表情要不要严肃一点?”
第三-阶段:彻底宕机。因为那个小男孩,从他妈妈身后探出小脑袋,用一种无比清脆的声音,对我说了句:“叔叔好。”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所有关于“ 混世魔王 ”的想象,轰然倒塌。
他不是一个符号,不是一个噪音源。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会跟你打招呼的,有点可爱的小家伙。
电梯门开了,他们出去了。我一个人站在那儿,突然觉得,问题的关键,可能不是 楼上噪音 有多大,而是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他。
于是,我开始了一场关于“称呼”的社会学实验。我决定不再叫他“那个谁”或者任何负面的代号。我要给他一个真正的身份。
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获取他的名字 。
这可比商业谈判难多了。你总不能直接冲上去问:“喂,你家那个天天蹦迪的小孩叫啥?”这不叫沟通,这叫挑衅。
机会还是在电梯里。又一次偶遇,我鼓足了毕生所有的社交勇气,脸上堆出一个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对着那位妈妈说:“哎呀,你家宝宝真可爱,每次看到都觉得特别有精神!他叫什么名字呀?”
这是一个技术活。夸奖先行,姿态放低,目的明确。
那位妈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哈哈,他叫跳跳。”
跳跳。
跳跳 。
我的天,这名字简直是……太写实了。
但从我知道他叫“ 跳跳 ”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
当我的天花板再次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时,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不再是“我靠,又来了!”,而是:“哦, 跳跳 在玩呢。”
你别小看这个转变。从一个匿名的“楼上的小孩”到一个有具体名字的“ 跳跳 ”,这中间隔着的,是人与人之间最基础的认知鸿沟。前者是“麻烦”,后者是“一个叫跳跳的小朋友制造的麻烦”。麻烦的属性没变,但你对它的容忍度和处理方式,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开始会去想象, 跳跳 现在是在追着皮球跑呢,还是在学大猩猩走路?他是不是又把他爸爸的拖鞋当玩具了?你甚至会觉得,这声音里,好像有了一点……生机?
当然,光靠内心戏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 邻里关系 的维护,需要行动。
有了“ 跳跳 ”这个称呼作为桥梁,我的下一步行动就顺理成章了。
某天晚上,我揣着一小袋刚买的砂糖橘,敲响了楼上的门。开门的还是跳跳妈。
我把橘子递过去,笑着说:“没什么事,就是看 跳跳 这么活泼,肯定爱吃水果,正好买了点,给孩子尝尝。”
你看,我的开场白,主语是“ 跳跳 ”。
跳跳妈显然很惊喜,连声道谢。我趁机,用一种“说笑话”的语气,半开玩笑地切入正题:“ 跳跳 这精力是真好啊,我有时候在楼下都能感受到他的活力,感觉我这天花板都在给他加油鼓劲儿呢!”
高光时刻来了。我没有说“你家孩子太吵了”,我说的是“我能感受到他的活力”。我没有抱怨,我用了一种夸张的、共情的描述。
这就是 高情商沟通 的魔力。
跳跳妈立刻就懂了,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这孩子就是皮,我们天天说他,有时候也管不住。以后我们一定注意,在家里让他穿软底拖鞋,晚上九点以后绝对不让他玩球了。”
看到没?问题解决了。没有争吵,没有冲突,甚至连一点点不愉快都没有。
从那天起,“咚咚咚”的声音确实少了很多,而且明显轻了。偶尔还是会有,但我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那不再是折磨人的 楼上噪音 ,而是 跳跳 的“生活背景音”。
所以,回到最初的问题: 上面的小孩子怎么称呼 ?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称谓问题,这是一个关乎心态、策略和 邻里关系 的终极哲学问题。
你可以叫他“ 小恶魔 ”,然后每天活在愤怒和对立里,最后可能升级矛盾,闹得两败俱伤。
你也可以尝试去知道他的名字,比如“ 跳跳 ”。然后把他从一个“问题”还原成一个“人”。你会发现,你面对的不是一堵冷冰冰的墙和一阵烦人的噪音,而是一个有父母、有情绪、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探索世界的具体的人。
当你开始称呼他的名字,你就启动了“人性化”处理程序。你会开始思考,他的父母是不是也很无奈?是不是也为了管教他而头疼?你会从一个纯粹的受害者,变成一个可以理解、可以沟通的“邻居”。
而“邻居”这个词,本身就意味着一种责任和共存的智慧。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共享着这栋楼的阳光、空气,也必然要分担彼此的生活痕迹。
所以,下一次,当你被天花板上的声音搞得心烦意乱时,先别急着给他贴上“ 混世魔王 ”的标签。
深呼吸,试着去想: 他叫什么名字 ?
也许,这就是你解决所有问题的,第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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